阿根廷作家波赫士的小說,敘述的節奏通常從若無其事開始,宛如一條河流源頭,起先靜默無聲,涓涓匯集,愈往下流走,潺潺聲終於形成奔流湍急之勢,在某處斷崖沖下時的高潮結束,復歸於若無其事的沉靜。
波赫士的小說藝術,喻示了自己的人生觀及其文學態度,他說過,再也沒有什麼比永恆這件事更敗壞的了,諸如此類的話,所以,他臨終時交代世人,拋忘了他所寫的一切。
雷馬克是另一位令人矍然注視的作家。他的小說作風是開敞、坦率,毫無隱瞞,小說的開頭和結尾沒什麼差別,故事沒什麼進展,人物性格也早已命定在原處。《凱旋門》、《里斯本之夜》、《奈何天》這三個文本都是,但很奇異的,他在其故事語境裡,總能營造出撼動人心的力量。
雷馬克可以把虛無和反虛無結合在他所創造的人物身上。讀者群中,虛無者取其虛無的一面,反虛無者取其反虛無的一面。他的文筆既雄健又極其深沉,分明寫絕望的愛情,但不知為什麼,筆力萬鈞,充滿了絕望中的希望之光──對人性的幽微體認不夠的作家是做不到這點的。此外,他對枝微末節的透視力也令人驚奇,譬如,在《奈何天》裡,即使只是寫女主角莉漣在試衣間試穿衣服的場面,竟也充滿了鐵馬金戈般的虎虎之風,那不僅只於抒情寫意,卻是一種哲學,甚至是形而上學的創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