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樹兔

筆者過去在課本裡讀過一篇文言文，主角是西漢人張釋之。當時覺得張釋之是正面的典範，與張釋之過招的漢文帝劉恆則是位英明的領袖。長大後，才發現張釋之的「依法辦理」，這個被視為現代法治社會的地板，反倒是古代人的天花板了。

原文見《史記．張釋之馮唐列傳》：「廷尉奏當，一人犯蹕，當罰金。（漢）文帝怒曰：『此人親驚吾馬，吾馬賴柔和，令他馬，固不敗傷我乎？而廷尉乃當之罰金！』（張）釋之曰：『法者，天子所與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此而更重之，是法不信於民也。且方其時，上使立誅之則已。今既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一傾而天下用法皆為輕重，民安所措其手足？唯陛下察之。』良久，上曰：『廷尉當是也。』」漢文帝對張釋之的審判相當不以為然，認為該人犯蹕（相當於現在的交通管制），恐怕會對皇帝造成嚴重傷害，不該只有處罰金錢而已。

張釋之據理力爭，漢文帝思考良久，後來氣消了。這個事件被司馬遷收錄在《史記》，從而成就了經典佳話。

仔細推敲這段原文，有二點令人感到驚悚：一來，張釋之指出「且方其時，上使立誅之則已」，皇帝可以憑任自己的想法，直接殺掉一個人。二來，檢視整個被視為佳話的事件，若非皇帝自身克制衝動、憤怒，願意理性思考問題，廷尉張釋之才有表現的空間，否則政治體制上竟然沒有人可以阻止皇帝，也就是缺乏權力互相平衡、牽制的機制。

有道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麼「天子」呢？沒有任期限制的皇帝犯了法，能否「追溯」？現在讀來，對於最高統治者幾乎無法約束的窘境，這才是隱藏在文章底下，最讓人感到無力的那個恐懼感。人民的生殺予奪，全端視一個人的喜怒哀樂。

古今政治體制大不同，今日台灣學習歐美國家的民主制度，已經是接上目前最好的政治體制了，放眼華人世界，尤其難得。我們更應努力維護、灌溉這些沙漠中的幼苗，期許有一天能成長為一片樹林。在這之前，我們要堅定、自信地發揮自己的德性、智性，好好寫出一段屬於我們的故事，才能活得自主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