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文隆

過年了，大街小巷都會播放喜慶滿盈的賀年歌曲，在還能燃放炮竹的年代裡，歡慶的歌聲配上爆竹聲響，處處滿溢著節慶的氣氛，告別了舊年，迎向新年。

眾多新年歌曲中，最具代表性的賀歲金曲，要屬〈恭喜恭喜〉：「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嘴裡，見面第一句話，就是恭喜恭喜！」

這首歌的創作者，是有著「歌仙」美譽的陳歌辛，他是華語流行樂壇中不能迴避的重要人物，遺留的名曲很多，除了過年必唱的〈恭喜恭喜〉之外，還有第一首被翻唱為英文歌的〈玫瑰玫瑰我愛你〉、風靡上海灘的微醺浪漫樂曲〈夜上海〉。知名的上海女歌手如周璇、李香蘭、龔秋霞、姚莉、白光等，都曾經與他合作過，而紅極一時。

陳歌辛，原名陳昌壽，一九一四年生於江蘇省南匯縣（今上海市浦東新區）。中學畢業之後，短暫地在上海跟隨猶太裔的音樂家學習，練得一手好鋼琴，並習得聲樂、作曲等技能。雖未經音樂學院的正規訓練，但憑藉天分，表現依舊出色。

一九三○年，他加入黎錦暉創辦的明月歌舞團擔任鋼琴教師，同時在上海的幾所中學教授音樂，並開始歌曲創作，在一九三五年還創作了中國第一部音樂劇《西施》。

就在他的音樂事業要向上衝刺之際，國家卻陷入國難。

一九三七年中日戰爭全面爆發，上海不久後也淪為戰場，陳歌辛滯留租界，在安全無虞的情況下，創作了幾首抗日歌曲，如〈不准敵人通過〉、〈度過這冷的冬天〉，並與中共地下黨員揚帆（原名石蘊華）合作。然一九四一年年底，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接管租界，作為知名創作者的陳歌辛也被盯上，被押入汪精衛政權控制下的特務機關七十六號監押一段時日，爾後於一九四三年，被迫投入汪精衛政權所屬的中華電影聯合股份有限公司音樂部工作，甚至在戰爭將結束之際的一九四五年三月，還為日軍的神風特攻隊譜寫了一曲〈神鷲歌〉。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在日偽眼皮底下服務，或許不過是圖一家的平安，也令「歌仙」美譽的他不得不受俗世的沾染。

一九四五年八月，盟軍在日本本土投下了兩顆原子彈，日本引發的大東亞戰爭戛然而止，宣布投降，遭受日偽綑綁的陳歌辛重獲自由。為了迎接國軍重返上海，他特地譜寫了一曲〈迎戰士〉，為淪陷區的重光而歡呼，也因此創作了春節應景歌曲〈恭喜恭喜〉。然而，他曾經在日偽機構服務的過去，卻令他背負了漢奸的罵名，一度遭到國民政府的關押與檢查。或許因一個音樂的創作者，其罪實在不比投入偽政與偽軍者，不久後就被釋放了出來。

重獲自由的陳歌辛，離開上海轉往香港，投奔同自上海赴港的中共黨員夏衍。在這裡，他享受了一段安逸時光。隨著國共內戰局勢底定，夏衍返國參與建設，也邀請陳歌辛重回上海，安排他在上海崑崙電影製片廠負責作曲。然因揚帆於一九五五年被捕的政治案件，陳歌辛也受牽連，加以他所創作的歌曲被視為是靡靡之音，被貼上「小資本主義情調」的標籤，列入右派分子下放農場改造，自此不得不放棄音樂創作。

歷經了大躍進後的饑荒，衣食無暖的陳歌辛，在一九六一年一月的寒夜裡，於睡夢中辭世。盼能一生為歌辛勞而改名的陳歌辛，那歌仙般的肉體雖已不在人間，但他所創作的歌曲，至今依然傳唱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