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潘震澤(國立陽明大學生理學研究所教授兼所長、《科學人》編譯委員)
我曾聽一位同事說過:「生物學只剩下三件重要的未解問題,其餘都不值一顧。」至於他說的是哪三件,我已不復記得,只知道「生命的起源」是為其一。我再細查這位同事的研究成果,卻乏善可陳。我雖然不否認這位同事想問的問題是重要的,但對我來說,回答目前可以解決的「小」問題,比起只問「大」問題就滿足卻不求解決的態度來說,毋寧是更實際的。
話說回來,人文與科學的隔閡,是所謂「知識分子」的問題;科學研究如果尚未落實到應用的層面,也和文學哲思等創作沒有兩樣,對一般小老百姓的生活並無直接影響。講到科學界內部分門別派,爭執不下的例子,更是多不勝數。以生物科學為例,從「田野派」與「實驗室派」的壁壘分明,到「古典非主流」與「現代主流」孰優之爭,雖然難得有誰是誰非,但彼此瞧不順眼是真切的。
1956年,美國哈佛大學生物系同時聘任了兩位助理教授,一位是以研究螞蟻出名的社會生物學家威爾森(E.O.Wilson),另一位則是發現DNA結構的華生(James Watson)。挾著「生命最大奧祕發現人」頭銜,華生的傲慢是出了名的;但在威爾森的自傳《大自然的獵人》中,才看到實際的情形。華生「帶著一個信念來到哈佛,認為生物學必須轉換成,由分子及細胞所主導的科學」。
威爾森與華生同事12年,直接面對面講話不超過5、6次。他們在走廊相遇時,華生從不打招呼,令美國南方出身、重禮數的威爾森很為難,最後只有「低聲咕噥一句寒喧,草草帶過。」對於聘用新教員,華生的評語是:「只有瘋子才會想聘用生態學家。」搞到哈佛的老教授私下對威爾森說:「以後不要再用『生態學』這個詞,那已成為髒字眼了。」威爾森後來想到人類學的教訓:「當某個文化準備消滅另一文化時,統治者首先做的,莫過於『官方場合,禁用母語』。」
(待續)
本文摘自《科學讀書人》三民書局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