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垣(寄自美國)
歲末的疾風捲挾殘葉,如畫師之手,給大地抹上一筆筆重彩。天空變得更高,空氣並沒有更清爽。風裡似乎總帶著看不見的微粒,讓人不敢深呼吸。
再次清點家裡的口罩、酒精、消毒紙;再次買進大箱的餅乾、米、麵。曾經嗤笑那些囤積熱潮,如今卻踴躍地投身其中。學齡兒童們都自覺地戴上口罩,各種顏色式樣,很可愛,看了滿心寬慰,可是總覺得鼻子酸酸,眼角溼潤。
暮日透過西窗篩下條幾條金色光柱,斜斜地支在廳房一角。光柱裡許多絨毛狀的塵埃,金粉似地飛揚舞動,與世無爭的樣子,活像是電子顯微鏡下的病毒世界。我靜觀這奇異的舞台,身體隨同落日的餘燼撤離、暗弱,直至退到一隅,無處周轉之地,感到後背抵到一片堅實的牆。
習慣是偉大的救贖,是將身體髮膚、精神意識整體搬遷到新的軌道上,然後於往返忙碌中繼續原有的生活模式。沒有驚懼惶惑,神經末梢都在新的庇護之下舒展。正以為一切如常,仔細一打量,以往的「如常」早已在光年之外。
終於有點體恤父輩節儉近乎慳悋的習性。果真是將一粥一飯,半絲半縷都極盡其用,及至不可再用。原本只是饑饉貧難中的適應變通,不曾想變成了生命長途中的日常。一旦按下習慣的烙印,終生相隨。
然而在這新的習慣軌道上,一樣可以憂傷,一樣可以快樂。適者生存的寓言裡,死生也是日常。散步時腳下劈劈啪啪的脆響,是落葉的身體破裂分解的聲音,大雁從無葉的樹梢上成隊飛過,我知道,歲未的日常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