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有樹的地方就有蟬鳴,每到午後,窗外不遠處就傳來一陣陣熟悉而又陌生的蟬鳴。熟悉是因為我從小就聽著它長大,陌生是因為我好些年沒有真正去聽它了。清風半夜鳴蟬,也許是一種詩意,天干正午鳴蟬,當然是一種燥熱和煩悶。
盛夏本是蟬的季節,炎熱的日子,棲息樹枝放聲歌唱,沉浸在不為我們所知的陶醉裡。說來奇怪,這些天我忽然對這單調蟬聲有了一種感動:這種感動是蟬鳴帶來的一種陽光過濾後的寧靜。
蟬在我們不知不覺中來了,我不明白蟬為什麼要這樣拚命地歌唱,僅僅是為了證明牠也是一個生命的存在嗎?一到深秋,蟬又不知不覺中走了,只有一張蟬蛻,靜靜地,飄忽地掛在那裡,讓我們感到秋天的寒意,提醒我們該加件衣服了,否則我們就要取來蟬蛻的薄衣。入藥禦寒了!蟬到那裡去了呢?
蟬去了什麼地方?大多數人不知道,也不關心。或者說我們忽略了。有人說,蟬去了地裡閉關修煉!一隻蟬,放聲歌唱之前,必須在黑暗的地底下生活三年,我總覺得這不可信,或許是一種謬言。
後來我讀到一篇科普文章,是法國作家布封寫的《蟬》,瞭解了蟬的一生大部分時光是在黑暗中度過的,有的蟬會在地底下生活五年,七年甚至十三年之久,並經歷四次蟬蛻,而只有大約半個月左右的時間能在陽光下放聲歌唱。這真令我大吃一驚,從來沒有想到蟬的生命會是如此艱難和短暫,還以為蟬的一生只是從樹根到樹梢,一條路,一個季節,一輩子,就這樣走完了整整一生。蟬蛻,既是蟬的胎衣,又是生命的甲胄,最後又是自己的水晶棺。
閉上眼睛,身心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感動衝擊,一時間我恍惚走進了蟬的世界,我看到了蟬不為人知的喜怒哀樂,看到了蟬為了生命的尊嚴而在黑暗中忍辱負重的痛苦。許多時候,我們習慣於忽略一些微小的不起眼的個體,忘卻牠們也是這個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牠們經歷了與我們同樣的艱難,甚至於超過我們。
蟬鳴林愈靜,理雖如此,但蟬鳴,誰又把它當作音樂在聽呢?蟬鳴只是蟬鳴,它不是什麼音樂,也不是什麼雜訊,牠埋在地底潛伏生活五年七年甚至十三年,蟬沒有預料到自己是否能見到陽光,牠也沒有對生命感到虛無飄浮,牠只是以蟬的方式生活。而人在張揚生命的過程中就附加了太多了有違自然本性的東西,人的後來許多的欲望讓自己不能承受,附加的愛恨情仇,喜怒哀樂,官職名利。讓生命不堪重負地演繹。
我聽著蟬鳴。張望過去,想看看牠的軀殼和色彩,但我沒有發現牠的蹤影。蟬聲陣陣,知了知了,蟬知了什麼?我想。蟬知了的,我們未必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