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山副住持、南華大學講座教授）

在上周的專欄文章裡，我根據《人間佛教佛陀本懷》一書，將星雲大師人間佛教「二十則要義」之中有關「生命不死」的七則要義整理出來，這也是人間佛教「生命不死」的核心信念。以下我就這七則要義，逐項將大師講述的原文內容引述出來，然後提出解讀與詮釋供大家參考。

人間佛教要義二十則之四：

人間佛教的信仰認為生命是永恆的，不會死亡的，所謂信者得救，但不信也不會滅亡。等於時辰鐘，它是圓形的不是直線的；直線的，是從生到死就没有了，時辰鐘是圓形的，十二之後還是照常從一開始，永遠流轉。也等於季節有春夏秋冬，物質有成住壞空，心念有生住異滅，身體有老病死生。因為死了會生，所以就有未來，就有希望。

因此我認為，人間佛教對於輪迴的看法是無限的未來。今後人間佛教不說「六道輪迴」，在形象上，聖凡不要那麼有界限的分開，既然人人是佛，何必要分那麼多種類，我們稱為「十法界流轉」。這就是人間佛教的主張。

「生命是永恆的，不會死亡的」這句話所指的「生命」，是一切有情眾生內在「佛性」或「靈性」的無限生命，而非肉體的有限生命。對於非佛教徒而言，即使不相信或不接受「佛性」的思想，也不會否定或排斥「靈性」的概念。人間佛教對於生命的觀點及信仰，是建立在內在「自覺」的觀照與「修證」的功夫上面，而非信仰一個外在的創造主暨救世主，所以大師說：「不信也不會滅亡」。

「佛性」或「靈性」是一切有情眾生無限生命的內在主體，而色身肉體只是生命的「載體」。因為色身載體是物質的結構，在運作的過程中，必然會產生耗損、病變、衰減及老化，所以有其相應的使用年限，終究會達到不堪使用的臨界點，就是我們所認知的「死亡」。其實，這一種「死亡」只是肉體不堪使用而停擺，並非「佛性」或「靈性」生命的結束或消失。但是因為凡夫眾生的認知與眼界限制，看不到「生命的未來」與「未來的生命」，而產生一種嚴重的錯覺，誤以為肉體的「死亡」就是「生命」的「斷滅」，因而懷抱一種極度的恐懼，進而以洪荒之力排斥及抗拒「死亡」──甚至於包括肉體自然的死亡。

就是因為「佛性」或「靈性」的生命不會結束或消失，當然也不會斷滅，所以當某一有情個體的色身肉體使用年限屆滿之際，在步入死亡之後，就會開展其下一階段的生命之旅。至於他會去哪個方向或地點？就要看他的福德因緣、業力、願力等等。

乍看之下，「靈性生命的永續」與「色身肉體的有限」，二者似乎彼此衝突矛盾；如果深入探究，二者其實相輔相成。因為肉體是物質的結構，必然會耗損、病變、衰減及老化，到頭來會成為生命的重擔；換言之，如果沒有死亡，肉體會成為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死亡」反而可以讓生命卸下重擔，休息之後再重新出發。基於這樣的認知，我們就可以深刻地理解，輪迴其實是讓生命得以無限運轉的奇妙機制，所以大師說：「人間佛教對於輪迴的看法是無限的未來」。

大師又進一步說：今後人間佛教不說「六道輪迴」，而要說「十法界流轉」。「十法界流轉」涵蓋凡夫的「六道輪迴」以及聲聞、緣覺、菩薩與佛的解脫證悟境界，將聖凡合為一個整體──一個完整的宇宙人生生態系統，星雲大師說：「這就是人間佛教的主張」，是饒有深意的。

或問：「輪迴」如何定義？我說：「輪迴」是一個宇宙人生的整體生態系統，我們都身臨其境地處於這個系統當中而不自覺。「輪迴」是法爾如是，不能也無須透過「定義」來理解，而是要透過覺察及觀照來認知。

一般社會大眾受到傳統觀念的影響，對於「六道輪迴」的觀念與看法，多半認為是一種宗教教義或道德說教，有人則斥之為沒有科學根據的迷信。其實，「輪迴」的觀點與說法是通於古今中外的，而非佛教所專有，近幾十年來，歐美社會已經有很多學者廣泛研究「輪迴」的課題與現象，甚至於應用在心理諮商與心靈療癒上面。【慧開按：我的新書《生命的永續經營》（上冊）有一篇文章〈生死輪迴觀的現代探索與解讀〉，其中有不少討論，讀者有興趣可自行參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