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子
國中時嚴格的髮禁──耳下兩公分,讓我每兩個星期就要上美髮院剪髮。那是件苦差事,因此我總是拖到星期天晚上,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出門剪髮。長長的暗路,一個人寂寞地走,想著剪完頭髮的呆樣,想著管理組長嚴苛的眼神,上美髮院簡直是酷刑。
如今,我是髮廊的常客,因為髮質細軟髮量不多,總要定期燙髮,所以,洗頭成了我生活的必需。更感謝賦予頭髮新生命的美髮師,她們年輕有活力,幫我燙捲吹直,讓頭髮蓬鬆如雲,朝氣有精神。
小時候,媽媽只有過年過節或參加喜宴才上美髮院,我喜歡跟著去聽媽媽們口中那本「難念卻有趣的經」。
那個叫美麗的美髮師,人生一點也不美麗。她短髮瘦小,動作俐落,終年無休地工作為先生還債,失業的先生在一旁當助手,常遭她的奚落。她用尖尖的指甲在客人頭上發洩疲累與悲苦,歐巴桑們卻說很止癢,吹整出來的半屏山髮型更可以屹立不搖好幾天。
媽媽晚年因為牙口不好、食欲不佳,整個人病弱到連走路都吃力,帶她出門散步也都愁眉不展,唯一的享受就是洗頭。
我開車載著她去髮廊,和姐姐一起攙扶她下車,用盡吃奶力氣抱她上洗頭椅,直接躺洗。美髮師調好了溫水,將水柱開到最柔和,倒了洗髮精,用指腹在她頭皮上溫柔搓揉,徐徐細細的水流滋潤髮絲,媽媽閉著眼睛嘴唇微張,好似天堂般的享受。八十幾年的歲月風霜,在此刻都被洗滌潤澤了。
回憶小時候,家裡的浴室沒有蓮蓬頭,地上擺一臉盆水,媽媽坐在矮凳上抱著我洗頭,一直洗到國小中年級。媽媽用手指溫柔地幫我搓揉,邊洗邊聊天,那溫暖,至今仍撫慰著我。
我輕輕握著媽媽瘦削的手說:「媽,舒服喔?我們以後常常來洗。」
就這樣洗了幾年,媽媽走完了人生的長路。我想問她:「媽,天堂也有美髮師幫妳溫柔地洗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