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淑艷
我永遠記得,收到噩耗那一天,我正忙著跟隨流行──排隊買口罩。消息傳來的瞬間,我的腦袋停止了運作,右手還緊緊握著手機,左手不知不覺捂著嘴巴,就這樣不顧形象在人群隊伍中蹲了下去,淚流滿面。心想,前後排隊的人一定很詫異,買個口罩有必要如此歇斯底里嗎?
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完成買口罩這件事情了,也不記得自己是怎樣回到家,只記得,我的眼睛完全沒辦法離開手機的螢幕。我試圖說服自己,這只是個惡作劇,只是年輕人喜歡複製、貼上,試圖刷存在感的惡作劇,殊不知,每一則回覆的訊息都實實在在的告訴我──是真的!
他們問我:「老師,您……要一起去嗎?」我隔著螢幕,泣不成聲。隔天,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到達殯儀館,一看到我,他們就主動告知車禍的原委。聽完,我恍惚的向他們點了點頭,接著就向家屬致哀,甫看到遺照,眼淚再度潸潸落下,認識他,好像才前幾天的事,前塵往事忽然歷歷在目。
還在回憶中,幾名學生前來問我,「老師,您要看他最後一面嗎?我們都看過了。」既然學生們都看了,我縱然想看,還是覺得免了吧,就這樣走進去似乎有些冒失,或者是不知所措,學生彷彿知道我的想法,異口同聲說:「我們陪您進去吧!」就這樣,我在幾個學生的陪同下進去看他。
一格一格的櫃子,一步一步的前進,雙手不自覺的挽著某生的手臂,他的左手臂被我挽著,右手輕拍我緊抓他手臂的雙手,安慰著。終於停下腳步,我知道到了,聽著帶領我們的人說了一些話,接著,冰櫃被拉開了,那張稚氣又帥氣的臉孔映入眼簾。
如果不是雙手還挽著,或者說被挽著,我可能會重演上次排口罩的醜態──蹲下去放聲大哭。此時此刻,我還是不願意相信眼前所見是事實,他還如此的年輕,青春的生命正要開始綻放。想當年第一次在課堂上見面,他個性囂張,行為乖張,經過幾次的軟硬兼施之後,才從本來的緊張對立,到現在的和平共處。後來,他幾乎每天午休都會自動自發搬小板凳到我的辦公桌旁邊陪我辦公,或協助一些瑣碎的事宜。
有話直說是他的形象,衝動暴力是他的標籤,卻偶然被我發現他愛足球、愛下廚,且文筆還不錯,誰說他毫無可取之處,這分明就是一個可愛的小孩。畢業之後,少有聯繫,但總還是可以在社交平台上看到他的發文,知道他幾經上學、休學、復學,雖然求學之路坎坷,一路走來也到上大學的年齡了。偶爾聊天總會說:「找個時間一起吃飯!」但都是不了了之,而今更是遙遙無期。
冰櫃再次關上,學生領著我往外離開。出去之後,我站在太陽底下企圖平復思緒,生命竟是如此的脆弱,而剛才那一面,彷彿覺得他正在對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