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棟洲

李後主與李清照，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婦人；一在北宋，一在南宋，兩人都是一代文學大家，他們不但相隔數百年，而且身分懸殊，卻有大致相同的人生際遇。兩人皆生於富貴書香之家，小時候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而且年輕時就頗有文名。

本是一帆風順的人生，無奈天有不測風雲，中年之後突然遭遇國破家亡的變故，兩人從此過著屈辱坎坷的生活。但命運上的挫折，反而使他們的文學成就更上層樓。他們中年以後的詞風變得哀婉淒絕，更加感人肺腑，有不少名篇傳誦千古。

李後主名李煜，是五代時期南唐的君主，北宋滅南唐之後被迫拋棄宗廟家人，遷往汴京，並受封為屈辱的「違命侯」，從此過著寄人籬下，看人臉色的生活。

玆節錄片段他晚年最負盛名的詞〈浪淘沙〉及〈虞美人〉如下：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浪淘沙〉）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虞美人〉）

詞中描寫一個亡國之君的沉痛，情感細膩真摯，真是字字血淚。李煜的〈虞美人〉一闕，被認為是所有〈虞美人〉詞中的壓卷之作，更是今日中學生必讀的古文。

李清照生長於書香門第，父親李格非出身進士，是蘇東坡的學生。她跟著父親在繡閣內學習詩詞，年少時就享有文名。李清照嫁給才學兼優的趙明誠，婚後兩人談詩論畫，夫唱婦隨，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好姻緣。

幾年後金人攻克汴京，北宋滅亡，不久金兵又大舉南侵，鐵騎所到之處，南宋君民四散奔逃。這段期間李清照與流民為伍，顛沛流離，再加上丈夫在兵荒馬亂之中過世，更使她的人生雪上加霜。

李清照的坎坷人生，使她後期的作品充滿哀婉淒美的意境，玆節錄片段如下：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武陵春〉）

三兩杯淡酒，怎敵它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聲聲慢〉）

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聲聲慢〉）

這種細膩哀淒的筆觸，十分動人。李清照之前的婉約派詞人如柳永、秦觀等人雖然文筆也好，但寫的大多是兒女私情。而李清照的詞卻深含喪家亡國之後的切膚之痛，所以情感真摯，意境獨出一格，終成大家。

一千多年後的今天，只要讀起「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及「三兩杯淡酒，怎敵它晚來風急」，無人不深受感動。而當年滅南唐的宋太祖，亡北宋的完顏宗望，如今都隱沒於歷史的荒煙漫草中。正是，且莫問古今興廢事，就腳枕小几，燈下捧卷，與這兩位大詞家同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