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Triple

人與人的交集，有時難以說是命運抑或巧合。但交集過後，多數仍走向分離，許多人慣於將分離歸類為終點，但其實分離那一刻開始，無非是另一種出發與起點，過程中累積的一切，則會留在彼此心中，成為某種永恆。近日重新上映的修復版《中央車站》，便從巴西里約熱內盧的中央車站為中心點，輻射出這樣一個暖心卻不煽情的故事，也成就了這部1998年的影史經典。

此片當年橫掃各大國際影展獎項，從柏林影展金熊獎、最佳女主角，到金球獎和英國電影影視藝術學院的最佳外語片，最終拿到當年奧斯卡最佳外語片提名，也讓巴西導演華特薩勒斯在影壇一鳴驚人。直至今日，仍有不少影評與影迷將其譽為「全世界最好看的電影」。當然這裡不敢說得這樣滿，但其確實是觀影人生中，值得相遇的經典之作。

《中央車站》以在車站擔任寫字員的女子朵拉出發，在文盲數量仍眾多的彼時，她靠著擔任過中學教師的文字能力，替不識字的人們寫信為生。不少乘客坐在川流不息的車站小座位邊，向朵拉訴說對遠方親人、愛人、摯友的情感，期待透過朵拉的文字，傳達到當事人心中。當然，也包括某些對關係的怨懟，無奇不有。

某日，一名少婦帶著十歲兒子約書亞給他從未謀面的父親寫信，希望約書亞的親生父親能來里約熱內盧團聚，不料少婦卻在一出車站後，就因車禍身亡。孤苦無依的約書亞，只能隻身流落街頭，因經濟拮据，向來錢字當頭的朵拉因著母性驅使，決定帶著約書亞到遠方尋找親父。

這樣千里尋父的主題，如今看來並不特別有新意，但《中央車站》經典在於將角色的深層性格寫得鮮活。以朵拉為例，她並非單純的良善角色，過程中多次因性格裡的劣根性，選擇為己利背叛約書亞，年紀小小的約書亞，就和真實的孩子一樣，無法原諒每一次朵拉的背叛，卻在朵拉回頭時，拉著她的衣角，就像抓住失去的母親那樣，那種「即便吵架，但終究會原諒彼此」的家人情感，於此萌生，也堆疊出結局的後勁。

除了兩人間寫實自然的互動，以及不避諱將各角色的缺點和矛盾刻畫出來，片中探討的另一課題，也讓整部片的層次提升起來：朵拉因兒時父親酗酒家暴，時常對著崇拜父親的約書亞打預防針：「很多時候，大人是會讓你失望的，你以為他仍是你心中那個愛你的木匠爸爸，但他可能只是個會繼續家暴你的酒鬼。」

約書亞執著地相信著，父親仍如已逝媽媽所說的那樣，深愛著自己和媽媽，並且引頸盼望著他的到來。抵達終點前，他經歷無數期待落空與失望，也擔心著朵拉的預言成真，最終他找到的，是怎樣的父親，在電影裡當然是個讓觀眾掛心的懸念，但另一方面，他與朵拉的分離，無非也成就另一個讓彼此成長的開始。

朵拉的勢利，遇上約書亞的純粹，讓她找回了心底的溫暖與真心關懷人的能力，那些負面的價值觀，也隨之扭轉。約書亞則從朵拉身上，找回對未來的想望，並學到「每個分離，不必然是終點」，那是一個早早失怙的孩子，所能得到最珍貴的禮物。

人生在世的每個相遇，有時帶著痛苦的深刻，有時只剩匆忙的擦身，就如車站裡人來人往的日常，我們跳上車廂，迎向下一站的未知，再跳下車廂，面對每一站屬於自己的現實。但每趟相遇，不論長短，終歸都是有意義的。我們也許痛徹心扉，卻可能因此成就某種新生。在夕陽西下、晨曦露出之際，擦乾淚痕，仍會提起腳步，繼續上路。

《中央車站》是不是全世界最好看的電影？每個人都能有所評價，但它絕對是部值得在漫長人生裡，與之相遇的電影。就如那趟長長的公路尋父之旅，有讓人動心卻沒有結果的過客、有屬於自己必須跨越的心理障礙。那不正是一部人生寫照，將它收入心底，或許某個時刻，這部片能夠帶給你某些意想不到的安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