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讓我了解 什麼是無我無私

文/鍾玲 |2020.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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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2010年至韶慶學院的演講,左起李焯芬教授、嚴寬祜先生、鍾玲、嚴崔常敏女士等。圖/鍾玲

文/鍾玲

李焯芬教授是著名的地質工程師和水利專家。只要看他的頭銜,都會認定他是成功的精英人士:加拿大工程院院士、香港工程科學院院士、中國工程院院士;任職包括香港大學副校長、饒宗頤學術館館長,和珠海學院校監,曾參與大陸多個水電、核電、大橋,以及建設專案的評估和設計論證;公益職務、政府公職、榮譽,多到數不清:包括香港福慧慈善基金會會長、香港中華文化促進中心理事會主席、香港政府授銀紫荊星章等等。

但據我的觀察,這些成就是表相,最令人佩服的是他無我無私的精神。

初次跟他業務上的接觸是十四年前,二○○六年,那時我在香港浸會大學任文學院院長,正帶領同仁舉辦第一屆「紅樓夢獎.世界華文長篇小說獎」。七月決審團選出賈平凹的《秦腔》為首獎,九月賈平凹來參加頒獎典禮,我安排典禮後舉行晚宴。主桌上邀請到三位大學校長級人物,即浸會大學吳清輝校長,台灣清華大學劉炯朗前校長,還有香港大學李焯芬副校長。其實劉校長和李副校長我根本不熟,怎麼請得到呢?三位都愛好文學,李焯芬本人還是散文家。可以想像他們會喜歡跟賈平凹見面。在筵席上我聽見鶴髮童顏的劉校長幽默地問李副校長:「怎麼你也來了?」慈眉善目的李副校長說:「是啊,就這樣來了。」

我聽說李副校長是佛教徒,就跟他說,我是台南菩提寺白雲老禪師的弟子,有一個願望:非常想到粵北的南華寺去禮拜禪宗六祖惠能大師的真身。沒想到他聽進去了,第二年二○○七年七月,我真的成行了,李焯芬教授安排香港的願炯法師,帶領我和洪麗孟居士一同到南華寺。

願炯法師曾在南華寺擔任教授師,熟門熟路,他帶我們直入圍欄裡近距離叩拜六祖真身。之後又帶我們到乳源縣大覺寺參訪雲門宗佛源老和尚。因為願炯法師是大覺寺的首座,麗孟和我竟有難得的機會單獨跟老和尚參學兩個早上。這些經驗成為十年後我創作的真材實料。李教授有一點像菩薩,他回應別人提升自己的深切願望,幫助人達成,而且一定這般幫助了很多人。

過了三年,二○一○年冬,香港福慧慈善基金的嚴寬祜和嚴崔常敏夫婦邀請我到廣東的韶慶學院演講,給學生談人生和修養,這也是李教授推薦的。此行中我體驗到嚴氏夫婦的善行和李教授的無我。嚴寬祜是香港企業家,他們夫婦在一九九五年成立福慧慈善基金會,全心幫助最乏匱的人,助學、濟貧、資助孤兒、病患,設圖書館、蓋校舍。當時嚴先生八十多歲、嚴夫人七十多,兩個人精瘦、神采奕奕,在學院的一間教室裡,夫人把助學金一一發放給一百多個學生,先生微笑站在一旁觀看。

嚴氏夫婦忙發放助學金,我忙演講,而李焯芬教授全程都在,他忙什麼呢?他沒有做什麼。其實他是大忙人,擔任香港大學副校長,還有各種慈善、公益職務,卻在百忙中抽出時間,甘心陪伴我們,給我們打氣,只因為他身兼福慧慈善基金會會長。他真是無我。

我還留意到他在觀察我,仔細聽我的演講,他靜靜地坐在後面的坐位,圓圓的臉、微笑的嘴角、神色安然隨興。講完,學生來找我問問題,我跟學生互動時,他還拍了照。驀然領悟他這三年一直默默觀察我的言行,通過了一些尺度,他才向嚴氏夫婦推薦我跟學生演講。

之後每年李教授都引介我參與有意義的活動。二○一一年,李教授推薦我去河北省的古寺柏林禪寺,在其暑期大學生禪修營演講;二○一二年我由香港浸會大學退休,他介紹我參加九月由香港慈善機構和文化機構組成的敦煌文化考察團,帶團的講解老師就是李教授夫人李美賢女士。

因為這些經驗,我的內在世界大大拓寬。次年我應聘到澳門大學任書院院長。澳大的書院制度是依據劍橋大學和耶魯大學的模式建立的,以培養書院學生的健全人格為目標。在鄭裕彤書院創立的第一年,我設計了一系列的講座,以提升學生的人格素質,其中當然邀請了李焯芬教授。

事前跟李教授溝通,希望他能講他在讀中學時,如何決定自己將來要投入水利工程事業,所以題目定為「當年我為何選擇讀水利工程?」他講下來,不僅學生受益,學習到如何規畫和實踐自己的理想,我對李教授也有進一步的了解,原來還有這段過程:他在香港讀中學的時候,對文學和數理都喜愛,尤其喜歡寫作。當時他大量閱讀五四運動及其後的新文學小說,了解到大陸萬千農民生活艱苦,遭遇乾旱、水淹等各種災難,無數人困頓而死。於是他思考將來學什麼能夠幫到受苦的人民?中華民族幾千年來饑荒、瘟疫、盜匪、戰亂的問題大都起源於水災、旱災,而水旱災問題的解決之道,就在水利工程。所以讀高中時,他決定投考水利工程系。

但是當年李焯芬報考的香港大學沒有水利工程系,最接近的學科就是土木工程。他讀完港大土木工程系的學士、碩士,再到以水利工程出名的加拿大,獲得西安大略大學岩石工程的博士學位,之後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的水電局、水電公司工作二十年,專精水利工程,做到頂端,出任總工程師、工程部門總經理。四十九歲的時候香港大學聘請他回母校擔任教授,從此李教授常常進入大陸,協助各地區的水電站、大橋工程,包括長江三峽大壩的建築。至此李教授實踐了他少年時期的理想,為中華民族大地上受水、旱災之苦的民眾解決問題。我這才知道,李教授是發了大願的人,十幾歲的少年居然能發大願,發拯救民眾於水火的大願,而且一生堅毅地實現這個願望,太了不起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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