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關三疊如何疊法?

仲弓 |2005.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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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關三疊,人人都知道是由王維〈送元二使安西〉一詩而起。可以入樂府,可以歌,因首兩字為「渭城」,末句有「陽關」,故又名〈渭城曲〉,或稱〈陽關曲〉。此詩為古詩中影響樂曲琴譜最深遠之一首,亦為深入民間生活最普遍、最流行之一首。

從時間上講,此詩之為萬人傳誦,甚至被譜上管弦,成為宴饗酬應中流行詩歌,始自中晚唐,迄於今日。我想可能在王維當世,即已流行。從地域上講,此詩曾流傳韓國及日本;越南如何,不得而知;琉球史籍上無所見。王海燕小姐曾著〈陽關三疊起源及其在琴曲演變之研究〉一文,曾詳論陽關三疊流傳日本之經過及其對日本琴曲之影響。以她所搜集,疊法有十一種之多,而這十一種,與明朝田藝蘅在《陽關三疊圖譜》一書中所輯的七、八種,又全不相同。王小姐所輯十一種均從各種琴譜中來。琴譜因為求音樂之美,往往於原有四句以外,再加字句,以求豐富和變化。加字加句,即變成長短句的詞或曲。例如:

渭城朝雨,一霎浥輕塵。更灑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縷柳色新;更灑遍客舍青青,千縷柳色新。休煩惱,勸君更進一杯酒;人生會少,自古富貴功名有定分,莫遺容儀瘦損;休煩惱,勸君更進一杯酒,只恐怕:西出陽關舊遊如夢,眼前無故人。祇恐怕西出陽關,眼前無故人。(明田藝蘅《陽關三疊圖譜》)

田氏在此段最後註云:「此詞不知何人所疊,即東坡所聞者。」也不知田氏此語何所本?因為東坡似未提及增加詞句的陽關三疊如上所列者。東坡在《仇池筆記》上卷曾云:「舊傳陽關三疊,今歌者每句再疊而已。若通一首,又是四疊,皆非是。每句三唱以應三疊,則叢然無復節奏。有文勛者,得古本陽關,每句皆再唱,而第一句不疊。乃知唐本三疊如此。樂天詩:『相逢且莫推辭醉,聽唱陽關第四聲,勸君更盡一杯酒。』以此驗之,若一句再疊,則此句為第五聲,今為第四,則一句不疊,審矣。」

從上段,知道蘇東坡只論王詩原四句的疊法,而未提及增句成詞的陽關三疊詞。田氏是否另見東坡其他著作有此詞?

又聞見思先生曾在《中央日報》著文稱長短句〈陽關三疊詞〉,載在元代《陽春白雪集》的〈大石調〉內。我曾特於中央圖書館找到元朝楊朝英(澹齋)所編《陽春白雪》,經仔細查閱,有〈大石調〉,而都無〈陽關曲〉或〈渭城曲〉。而聞見思先生及《辭海》均稱〈陽關曲〉收入《陽春白雪集‧大石調》內。再查「清聖祖(康熙)仁皇帝玄燁御編《詞譜》卷一,載有〈陽關曲〉,但即王維原作四句而已。可喜的是,我發現此處有詳註,首引蘇東坡論陽關三疊一大段(如前引文),又在蘇論之後,繼稱:「查元《陽春白雪集》有〈大石調陽關三疊〉詞云:『渭城朝雨,一霎浥輕塵,更洒遍酘酘(與前引全同)酘酘』與蘇論穩合,並附錄之。」

此說與聞見思先生及《辭海》所論亦完全穩合。可見此說,或為後人諸說之所本。但不知清康熙帝等何所據而云然?而且,蘇論並未提及陽關的「詞」(如前引),只說王維的四句如何疊法,何以康熙帝等逕說陽詞「與蘇論穩合」?頗不可解。我又查過宋趙聞禮所編《陽春白雪》詞集,也未見上引「陽關詞」,只有明田藝蘅的《陽關三疊圖譜》裡有此詞,但他也說「不知何人所作」,也未註明出處。竟成懸案。

又,東坡云唐人疊法為第一句不疊,只疊其餘三句。也不知他何所本?因為虞井文曾在民國三十五年六月二十八日,在《申報》春秋上著文〈古陽關曲〉說,有一位留學英國專攻文史的國人,曾在倫敦博物館裡發現唐人敦煌寫本的古陽關曲。這個寫本出自斯坦因西域考古的敦煌寫本。寫本記錄當時的疊法是:

渭城朝雨浥輕塵,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一疊)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二疊)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三疊)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不疊)
假如這個寫本正確的話,它是僅僅尾句不疊,和蘇東坡所說的恰好相反了。

總之,無意間接觸「陽關三疊」,發現其變化多而複雜,非短文所能盡道,已詳加整理,另為專文論之,以就教於當代賢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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