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風景】 化作春泥——懷念趙天儀先生

文/莫云 |2020.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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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天儀詩作〈春雷〉(書法/張明萊)。圖/莫云
趙天儀先生在「紫藤廬」接受《海星詩刊》訪談。圖/莫云

文/莫云

趙天儀先生走了,在杜鵑花紛紛飄墜的季節。

那幾日,我的心頭總是空落落地悵惘著。想起他悲欣交集的一生,不免惋歎;又想起自己與他幾度在同一個時空裡錯身,終又「因為詩的緣故」重新相識,更是一段奇妙的緣分。

那是將近三十年前的往事了,我剛嘗試將寫作的觸角從小說、散文,延展到現代詩。因是「高齡新手」,便就近到台中市的「上智學苑」旁聽了幾場《笠詩刊》舉辦的研討會,也因此認識了詩社幾位前輩詩人,並與他們結下長年的文學因緣。

有一回散會後,趙先生主動過來與我閒聊,突然問起我是否認識某人,我驚訝地回答:那是我堂哥。他眼睛一亮,又說了兩個名字。這回,我答得更理直氣壯了:就是我大哥二哥呀。

那,妳小時候是不是住繼光街?咦,他怎會知道,我心裡有些犯糊塗。經他說明,才知他竟是我兒時的鄰居。那會兒,我們同住在老台中市的鬧區,父親與伯父毗鄰著經營百貨行與綢布莊,隔著三兩家,就是趙先生家開的電器行。只是,因為年齡差距太大,兩人根本「玩不到一塊兒」。

人不親土親,此後,每回相遇,這位「鄰家的大哥哥」對我總是特別照顧,也告訴我許多詩壇掌故。有時,聊著說著,話題不經意就轉到「彼當時,咱繼光街啊……」,那一刻,他的眼裡總是閃著光——那幸福的微光,是童年的萬家燈火,抑或青春年華的滿天星斗呢?我經常好奇地揣想著,一邊與他分享繼光街上的繁華舊夢。

相識一段時日後,漸漸聽聞他曾遭遇「台大哲學系事件」牽連的過往。更巧的是,當時我也正在台大就讀。只是生性魯鈍,日日進出文學院,竟不知校內正吹襲著一場風狂雨驟。那時候,我的每封信都被拆開檢查……他娓娓敘說著,溫文儒雅的語氣卻只是一派事過境遷的雲淡風輕。後來又得知他將賠償金加碼捐給當時任教的靜宜大學當獎學金,我的心裡更是怦然感動。

其後,我遷居台北,在各種文學場合與趙天儀先生不期而遇的機會更多,彼此也更熟稔了。每回去他家取書借書,都驚愣於他能隨手從滿架書櫥和疊置客廳地板的書堆中找到他需要的書。他的日常生活極其簡樸,卻是愛書成痴;而他推廣文學的熱誠與不遺餘力,也是文壇眾所周知的事。

我唱一首兒歌給你們聽好嗎?2015年春天,我與《海星詩刊》同仁在「紫藤廬」為他做了一場「詩人專訪」後,他突然童心大發,當場唱起一首日本童謠。

我們儘管不懂歌詞,卻也能在輕快的旋律中,感受他滿臉洋溢的、忘齡的赤子之心;幾年前,他也曾在陳千武先生的追思會上當眾唱起日本兒歌,死生契闊的交情,隨著他樸拙的歌聲迴盪在「文英館」內,教人眼熱鼻酸。想來那應是屬於他們那一輩人的,生活在動盪不安的年代裡的共同美好回憶吧。

此後,他又熱心參與了我們詩社舉辦的「翰墨詩香」與「詩的影像」;一貫平易近人的和藹親切,也讓許多文友留下深刻印象。只是,他拄著枴杖助行的步履,卻已日漸蹣跚。

年前,他又打電話要我去他家取書。可我卻因自身病恙,遲遲未能探訪,終成遺憾。

晚春已盡。來年,陽明山上的杜鵑終將乘願再開;而那個走過人生風雨陰晴的詩人,想必也已化作護花春泥。

*註:趙天儀先生(1935~2020)仙逝後,花葬於陽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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