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玉蕙

親人間相互示愛可以促進親密關係。示愛不限於口頭「我愛你」的明示，其他如想知道「我不在時，你在做什麼？」想更進一步探知「剛才你在想什麼？」或造成誤解時，及時澄清或道歉的補過，都是間接的表達方式。以下三則隔代互動，提供參考。

◎談談不在場的時間

阿嬤忙著準備演講的PPT，五歲半的孫女海蒂坐在旁邊，一邊畫畫，一邊問阿嬤：「阿嬤，上次，我們沒有跟你們回台中時，你們都在做什麼？」阿嬤問：「你問這要幹什麼？」姊姊：「我只是想知道我們不在時，你們在台中都在做什麼？」阿嬤問：「這是在促進彼此瞭解嗎？」海蒂笑著點頭。

於是，阿嬤鉅細靡遺地說，海蒂認真地聽，不時還提出問題。阿嬤說，這次阿公阿嬤回去特別忙、特別累，因為有兩件重要的事。一件是台中文學館的餐廳開幕，我去幫他們示範一道菜。「他們為什麼找你去做菜？」阿嬤只好吹牛：「因為希望阿嬤做出好吃的菜，能幫他們宣傳，讓更多人來店裡吃飯。」阿嬤乾脆在電腦裡google出當日許多記者扛著錄影機對著我拍照的新聞報導。姊姊看了，露出驚訝的表情，說：「哇！真的很多人、很多攝影機欸！阿嬤，你到底做什麼菜啊！」阿嬤說：「芋香牛肉末。」「這道菜，爸拔媽媽吃過嗎？」「吃過啊。」「好吃嗎？」「你看，來這麼多人，還用說嗎！」孫女立刻用眼神對阿嬤表達崇高的敬意。

「後來又有人跟著到台中家裡幫阿嬤、阿公錄影，所以阿公還先留在潭子家裡鋤草，累死……」話沒說完，姊姊插嘴：「這個時候幹嘛幫你們錄影？」阿嬤一時不知如何說，只好說：「阿嬤是台中人，台中文化局希望幫作家錄影起來留念；就像阿嬤錄你們跳舞，是想以後你們長大了可以留念。」「他們有錄你打電腦嗎？」阿嬤不防有這一問，想起來也沒錯，回說：「有啊！不但錄我打電腦，他們還問我許多問題，阿嬤回答時，他們也錄起來。」說著，阿嬤又從電腦檔案裡找出當天訪談時，阿公在一旁幫忙拍攝的照片。

阿嬤接著採取攻勢，「那你們呢？當阿嬤不在的時候，你們在做什麼？也跟阿嬤說一下吧。」姊姊問：「你是要問昨天？還是問你們回台中去的那天？」阿嬤說：「那就說昨天好了。」姊姊又問：「那昨天是星期幾？」「星期一啊！」看起來小朋友的生活也跟大人一樣複雜，她說：「讓我來想一想吧？昨天……啊，我想起來了。昨天爸媽帶我們去玩黏土……我還在捷運上跟阿公一樣畫畫。」然後，她也從電腦裡找出媽媽PO在臉書上的照片。

最後，阿嬤跟孫女達成協議：每次見面要談談彼此不在場的時間都在做些什麼？

想知道當她不在場時，阿公、阿嬤在做什麼？這算不算另一種情深？還是只是好奇？但不管是好奇還是深情，聊天時，想知道當她不在場時，對方在做什麼？就是一種溫暖的關切。當孩子提出這樣的問題時，如果也能用同等的關切反問，孩子或許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善意。養成和孩子聊天的習慣，是一種很窩心的溝通，可省卻將來許多耗神的無謂窺探。

◎一場地震，震出愛

地震來前，阿嬤正和兩位小孫女閒聊。

手機發出奇怪的聲響，我從袋裡摸出，只瞥到「地震」二字，就開始地動山搖。

海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進眼前的矮桌底下，小孫女諾諾接著跟進。阿嬤想到的竟然是：「幸好早上清潔的阿姨才剛抹了地板。」

地震結束後，兩位孫女從桌下爬出來。大夥兒一起檢視地震災情，阿嬤撿到一片破損的塑膠片，海蒂看到垃圾桶蓋子破了，聯想起來，確認是客廳的垃圾桶遭劫，阿公發現元兇是書架上的燭台，掉落後擊破垃圾桶。

海蒂問：「阿公，地震發生時，你在做什麼？」阿公說：「阿公在廚房，嚇到現在忘了在做什麼！」海蒂問：「阿嬤，我們躲進桌下時，你在做什麼？」阿嬤說：「我看你們躲在桌下，怕地震後東西砸到你們，所以，兩隻手扶住桌邊，打算萬一東西砸下來，要直接撲上去保護你們。反正阿嬤年紀大了，死了比較沒關係；你們還小，要好好活著。」

講到這裡，諾諾眼眶紅了，說：「不要啦！阿嬤不要死掉，可以陪我們玩。我很愛你哦！」海蒂也點頭說：「我們才不要阿嬤死掉，要一直陪我們玩。」

一場地震，震出愛。

阿嬤寫完念給小朋友確認。念到「諾諾眼眶紅了」，諾小小聲問：「我有嗎？」阿嬤說：「沒有嗎？阿嬤好像有看到喔！」諾說：「好吧！那就應該有。」

地震過後，六歲多的孩子問出：「剛剛地震發生時，你在做什麼？」讓人震驚。阿嬤的回答讓女孩紅了眼眶，女孩的反應，也讓阿嬤哽咽。大難來時的相互探問，見出彼此的情深，一問一答裡，都是愛。

◎體現「親親如晤」的真義

阿嬤把前日孫女父親的埋怨說給二姝聽：爸爸送海蒂上學，抵達學校的海蒂開門下車後，義無反顧衝進校園，居然沒有回頭看一眼老爸，老爸因之興起喟嘆：「才二年級哪！急著往外衝，頭也不回，害我好失落。」海蒂聽完後，好著急地辯解：「我匆匆跑進學校沒有回頭，是怕遲到，耽誤了考試，不是不理爸爸。他想錯了。」諾諾也說：「我們最愛爸爸媽媽了，我們永遠『需要』他們。」

海蒂一臉著急，跟阿嬤說：「阿嬤幫我錄影。」阿嬤當她跟以往一樣要跳舞讓阿嬤錄影。原來不是，她說：「我要跟爸拔說話，請阿嬤用Line傳給爸拔。」阿嬤打開手機鏡頭，海蒂一本正經對著鏡頭說：「爸拔，我昨天不是要離開你，我是快遲到，趕快衝進去，怕他們就要考試了。你不要難過。我只是怕他們已經在上課了。」

天啊，虧她及時想出這等澄清方式。現在的3C產品還真在人際互動上幫了大忙，明晰快捷，體現了「親親如晤」的真義。

小朋友發現先前的行為造成父親的誤解，刻不容緩用3C產品錄影傳去，讓父親釋懷，是聰慧也是體貼，不忍父親因誤解而惆悵或難過。新世代人類，在表情達愛上，較諸舊時代有更積極的作為，這樣的明快，應該會對不善示愛的長輩有啟發及帶動的作用，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