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彥宏
參加了一位同學母親的告別式,在新冠病毒疫情仍持續混沌未明的時刻。
一早就到了殯儀館,在那靈堂角落靜靜地坐著,看著家祭、公祭如禮如儀地走著,讀著同學一家人寫給媽媽、阿嬤的追思短文,看著他們用心做的追思影片,時而讓人拭淚頻頻,時而讓人感到溫馨滿滿。
我想著,如果是我,我要怎麼告別呢?我希望怎麼被告別?
突然間,想到歷史上那些在戰禍、瘟疫、流感病毒下逝去的人們,一具具曝屍荒野的屍體、髑髏,他們最終被拖走亂葬或是集體火化,有幸的孤魂們化為有應公、萬善爺、大眾爺、聖公媽廟裡面被祭祀的「神」。
他們的最後一口氣是在想什麼呢?他們有想到《瑜伽師地論》的「九想」?還是《增壹阿含經》的「八想」?他們有想過要怎樣告別?要怎樣被告別?還是對他們來說,這一切都只是奢想罷了!
〈噶瑪蘭厲壇祭文〉中提到孤身遠來異域,莫考姓名、未蒙卹典卻「亂塚縱橫,骨拋殘而莫辨!肝腦空塗,未得一弓之地。幽冥淪滯,長銜九壤之悲!」沉冤莫釋的開台先民呢?他們是怎麼告別這人世的?真的是九壤之悲吧?還是他們已經到了《莊子.至樂篇》講的「吾安能棄南面王樂而復為人間之勞乎?」的境界了?
以前常常開玩笑說要祝人家無傷無痕、無病無痛、無牽無掛的「好死」,現在覺得,人似乎除了「好死」以外,還要加上「死好」!
最基本的「死好」就是,死完,不管是塔葬、火葬、土葬、水葬、天葬還是樹葬、灑葬甚至堆肥葬,總得有人好好幫自己料理這一副身軀,不要給旁人添太多麻煩,更不要死在路邊嚇人。但如果是生逢戰亂頻仍、瘟疫、饑荒、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時代,想要「死好」,也是想想就好,這事,實由不得自己的!
我想著想著,覺得不得不替我每年還可以去掃墓的歷代祖先們感到驕傲,他們應該算是人生勝利組吧?至少還有個墓讓後代子孫們知道他們有死好,沒有變成荒野的白骨。
我想著想著,覺得歡喜了起來,準備找個時間和律師談談,規畫一下如何「死好」,也算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至於我要怎麼告別呢?我希望怎麼被告別呢?這一題就算了吧!先求個好死和死好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