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琹川


深秋時節，山中的楓樹尚未轉紅，秋夜裡一派舒爽，黃嘴角鴞在林中鳴叫，黝青的天空又見一輪皎皎將圓之月。煮一壺茶，與三兩鄰居在露台上聊天，忽聞耳畔傳來嗡嗡的聲音，抬頭一看，只見一群蜜蜂繞著屋前柱上的夜燈飛舞。

蜜蜂也有趨光性嗎？有人發問，但我們都不確定，關掉夜燈，見牠們又轉移到屋牆的壁燈下，雖知不去招惹牠們，就能彼此相安，但身旁有這麼多蜜蜂繞飛，的確有點擾人，我們乾脆把屋外的燈全熄了，我入屋取出鏤蝶燭台，玻璃罩內點上酥油燈粒，似乎干擾漸漸平息了，我們望著桌上搖曳的燭光，倒是別有一番意趣，只是夜裡有這麼多蜜蜂忙碌著，實在是異乎尋常！

隔天一早，發現那一群蜜蜂仍在，牠們選在燈柱下洗手台邊的希臘女雕像身上圍成拳頭大的一團，難道要在這裡築巢嗎？蜜蜂陸續飛來像疊羅漢般聚攏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心想或許不是築巢，倒像是在守護著裡面的蜂王。有時外圍的蜜蜂會顯得蠢動不安，在周邊嗡嗡飛鳴，人在露台上活動難免受到影響，印象中可以用煙驅離，於是取來一圈檀香放在陶盤裡點燃煙燻之，不料蜜蜂非但沒飛走反顯得安靜許多，這煙對牠們倒是有安撫作用。

山上的蜂族太豐富了，胡蜂、長腳蜂、熊蜂、虎頭蜂、竹蜂等等，因而對於平日常見的小蜜蜂就不太注意了。從小兒歌裡便歌頌著蜜蜂鎮日嗡嗡嗡地飛西飛東勤做工，因而自然界中植物周而復始的開花與結果，蜜蜂扮演著極重要的角色。牠們穿梭在花朵之間擔任重要的媒人，以促成大自然這美好的循環，沒有蜜蜂，則美麗的花朵就無法授粉，當然更無甜美果實可言。

據說「如果蜜蜂從地表上消失，人類活不過四年」，因為全世界有高達八十%的授粉工作都必須仰賴蜜蜂，而供應全球九成糧食的前七十大作物，其授粉工作也脫離不了蜜蜂。沒有了蜜蜂，人類賴以維生的作物將無法收成。

但自二○○六年起，陸續傳出了蜜蜂大量死亡，科學家稱為蜜蜂族群崩潰症（CCD），懷疑元兇是農藥的濫用，研究也證實蜜蜂接觸農藥後會「迷航」，死在野外。蜜蜂的消失除了影響糧食的生產外，更有可能是人類的縮影，蜜蜂有九十九%的粒線體組成和人相同，因此我們必須正視農藥對人的影響，「今天蜜蜂的處境，可能就是明日人類的命運。」如果不改變土地慣行的使用模式，遲早有一天，秋天將沒有果實可採收。

蘇格蘭的蜂農認為：「蜜蜂的幸福就是人類的幸福！」半個多世紀以前美國自然作家瑞秋．卡森，由於朋友在麻州鳥類保育所的小鳥們因飛機噴灑的DDT而中毒死亡，幾經抗議無效後， 她遂不畏權勢，於一九六二年出版了《寂靜的春天》，大聲疾呼殺蟲劑的危害，將嚴重影響人類及生態環境。她呼籲人應與自然合作，毒害大自然等於毒害人類，殺蟲劑的濫用將造成沒有鳥鳴的春天；同時也預警，「因為沒有授粉而結不出果實的秋天」可能也會來臨。

小蜜蜂總喜歡追著人跑，當你安靜坐下來看書時，她就在你身邊嗡嗡的叫著，不然就棲停在你的頭頂上，讓你不得安寧，那感覺就像一整天被淘氣的小孩鬧著，不知該如何是好。下午老地主來訪，看了雕像上圍聚的蜜蜂說：「這附近應有蜜蜂築巢，等巢築好了牠們就會搬離，不去招惹牠們，蜜蜂其實是很溫和的動物。」

原來是分蜂團臨時的駐紮地，分蜂古稱分封，是蜜蜂自然繁衍的一種本能，乃原有的蜂王連同半數的工蜂離巢另築新巢。蜜蜂是屬於群體的動物，絕無法單獨存活，牠們的社會規律而節制，更像是一個家族團體，彼此友愛互助合作，徹底分工，自動自發，絕無利己的行為，而為了團體的利益，更可以自我犧牲……表現出異體同身的美德。繁衍是動、植物界唯一的生存目標，為了此一目標，往往以犧牲小我，來完成大我，相形之下自稱萬物之靈的人類怎能不汗顏呢？

親愛的T，回顧這一路走來，該盡的責任大抵已完成，生活堪稱安足靜好，然而卻彷彿有個填不滿的空洞……在內心深處，我在尋找生命的蜂王，那是一個目標，一個意義，也是一個信仰，值得我去守護的美好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