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碧伶
晨運看慣了恢弘曙光,偶爾也想欣賞黃昏暮色。那天傍晚,騎著單車正想轉入河堤,在民宅空地前的一群婆媽聲聲呼喚下,下車拉過小矮凳,加入了她們行列。
「現在太陽比較軟了,不然再晒下去就走沒路了。」
「灑了肥嗎?」
「灑了,還沒噴藥。」
「可以叫阿土去噴呀!」
「會啊,再過一陣子。」
說話的阿蓮,五十出頭,紅著臉、渾身勃發著旺盛熱氣,頭罩花布,包裹住手腳及全身,農事剛收工路過此地,來湊一腳順便歇息。阿土老實勤快,這一帶噴灑農藥的活,大家都託他做。
「孩子中秋有沒有回來?」
「沒有。」
「連假四天耶。」
「回來也沒事,塞車就去了頭尾,我叫他們不用趕來趕去了。」
渾身斑駁皮膚的阿珠是個獨居老人,孩子沒住在一起,不過每天不忘電話問候。阿珠是炮竹工廠的受害者,二十多年前的一次意外,讓她永遠帶著一身火紋。但生性樂觀開朗的她,從不避諱他人眼光,總是一身短袖衣衫隨風飄逸,聲音洪亮且笑語不斷。
「阿雄爬不起來了。」
「怎麼了?」
「沒法走路,要坐輪椅了。」
「退化總是愈來愈壞,沒看過會好的。」
「明明才問過又問,吃過飯還要討吃。」
「等有閒再帶他去看醫生。」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失智的阿雄七十幾歲,從前活動力很強,是家裡的生產主力,但現在一切都要別人料理了。
黃昏的鄉間一隅,就是這般的淳樸風情,或相互揶揄,或爭相出點子,或彼此慰藉,讓這裡成了解鬱去煩的最佳療癒所,
這些年華逝去卻依然守候著家園的忠厚鄉民,一生作為家人的後盾、為家人奉獻,從不曾惋惜也不後悔,只為了讓年輕人可以邁開大步、盡全力去衝刺,就好像一輪火紅的夕陽,用餘暉溫暖映照著家人,讓我們怎能不感恩、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