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開法師(佛光山副住持、南華大學講座教授)
我要再次特別指出,在之前幾周的系列文章裡面所敘述的「臨終症狀及照顧指南」,都是根據臨床實務經驗所觀察、蒐集、整理、歸納出來的臨終者身心變化的通則與常模,可以作為我們陪伴及照顧臨終親人的重要參考指南,但是大家要記得:這些絕不是金科玉律,也非一成不變的鐵則,而是極有彈性的通則,並且因人而異,個別差異頗大。
除此之外,我還要強調一點,前文所述的內容,乃是一般及通常情況下的「自然老死」,並不包括精進修行者的「自在往生」。而這裡所說的「修行者」,也不限於佛教,包括道教、印度教、基督宗教……等世界各大宗教的修行者,甚至於堅定不信鬼神的儒者。
至於信念堅固、精進修持或者念佛多年之淨土行者的自在往生,臨終前的身心變化狀況,就不是如前文所描述的那樣,而是:所作皆辦(意即:該完成的任務都已經完成了,該盡的責任也都盡到了,了無遺憾或牽掛了),預知時至,正念現前;捨報前的身心狀態:如入禪定,身無病苦,心無罣礙,心不貪戀,意不顛倒,無有恐怖;最後捨報安詳,蒙佛接引。
要達到如此生死自在的瀟灑境界,絕對不是遙不可及的天方夜譚,而是具體可行的,也是人人都可以做得到的。當然不能「臨時抱佛腳」,而是必須平日就要用功,「信、願、行」的功夫與資糧具足,決定可以生死自在、瀟灑去來。
在這一系列文章的開頭,我提到這本臨終關懷小冊子的標題為“Gone From My Sight(從我的視野中消逝)”。“Gone From My Sight”原本是一首英文散文詩的題目,用來比喻「死亡的旅程」,同時隱喻「生命的延續」。在這本小冊子中,註明“Gone From My Sight” 這首詩的作者是Henry Pan Dyke,不過查詢維基百科(Wikipedia),作者卻另有其人,當然這不是本文要討論的重點,只是點出有這麼一項懸疑。
行文至此,我將這一首散文詩翻譯如下。因為是首散文詩,所以我採取比較偏於意譯的筆法,而非用直譯的方式呈現。
從我的視野中消逝(Gone From My Sight)
我站在海岸邊上,身邊的一艘船,伸展開她白色的風帆,迎向清晨的微風,開始航向藍色的海洋。
她是美麗和力量的化身。
我站在那兒看著她,直到最後她像一朵白雲,懸掛在海天一線之處。
然後,身邊有人說:「看啊,她走了!」
「去哪了?」
從我的視野中消逝了。
就這樣,當她離開我身邊時,她的身軀巨大,桅杆高聳,而且能夠承載著大量的生活物資,前往她預定的港口。
她逐漸縮小的身形,是在我的眼中,而不是在她身上。
就在我身邊,當有人說:「看啊,她走了!」的時候,還有其他的眼睛注視著她的到來,其他的聲音準備好迎接她,高興地呼喊:「看啊,她來了!」。
這就是「死亡(消逝而去)」……
結語:現代醫護角色的轉換與提升
──現代醫療與護理面對「善終」與「往生」的未來開展
其實,自古以來,無論東、西方文化對於「死亡」與「善終」的看法,原本就不只是侷限於肉體的層次,還有心理與靈性的層次與向度;因此,幾乎在各個文化傳統中都有「死後生命」與「死後世界」的說法與論述。
弔詭的是,及至科學昌盛而又醫學進步的現代文明,對於「生命」與「死亡疾病」的看法反而愈來愈窄化,只是侷限在肉體軀殼的層面來定義,完全沒有「善終」與「往生」的認知、準備與做法。至於「靈性的層面」,則幾乎完全被忽略、抹煞、排除了,這就是現代人難以善終的最根本原因。
現代醫療的未來發展,應該突破現行的理論與思維框架,正視與重視人體原本就會「自然死亡」與能夠「自在往生」的本有機制。現代醫療應該以開放的態度,面對及回應臨終病人的「身、心、靈」面向與宗教層次的需求。
當面對臨終者的身心症狀變化時,現代醫療的重大課題與挑戰,同時也是未來的展望,就是如何能夠破除傳統上「一味對抗死亡」與「消滅症狀」的侷限與困境,進而研究如何能夠幫助臨終病人理解其症狀的訊息意義,以轉化身心、提升靈性的方式,達到身心自在的照顧目的,以維護其「死亡的品質」與「死亡的尊嚴」,最後能夠真正「瀟灑走一回」!(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