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新發現 釣魚城 改寫亞歐大歷史

文/記者李勇、張桂林、劉恩黎 |2019.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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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慶合川釣魚城范家堰南宋衙署遺址考古發掘現場。 圖/新華社
在釣魚城景區內,遊客沿著悠長的步行道參觀景區內的人文景點。 圖/新華社
大型歌劇《釣魚城》在重慶合川大劇院上演。 圖/新華社
釣魚城發現蒙古大軍修建的攻城暗道, 圖為考古人員在暗道內進行考古調查。圖/新華社
古釣魚城位於四川省合川縣境內,相 傳古時有仙人在此臨江垂釣因而得名。圖/新華社

文/記者李勇、張桂林、劉恩黎

公元一二六○年,席捲西亞,先後攻滅阿拔斯王朝、占據敘利亞,兵鋒直指埃及的蒙古大軍,突然勒馬不前,主力軍團揮戈東返。前一年,在相隔萬里的東亞大陸,南渡長江圍攻南宋鄂州(今湖北武昌)、震動江南的忽必烈大軍,於破城在即時,遽然退兵北還。氣勢如虹、橫掃亞洲的蒙古鐵騎,幾乎在同一時期如潮水般退卻。

而這一切都因為自中國西南嘉陵江畔傳出的消息:率軍進攻四川,意圖順江東下滅亡南宋的蒙古大汗蒙哥,在合州(即合川)釣魚城遭到頑強抵抗,竟於一二五九年農曆七月身亡。

蒙哥死後,汗位空虛,蒙古諸王紛爭遂起,各軍團匆忙從亞、歐戰場回撤。命懸一線的南宋王朝,暫時得免滅國之禍,亞歐大陸的格局也因此改變。

七百多年後,在重慶合川嘉陵江畔的釣魚山上,一條攻城地道、幾段禦敵城牆、數十枚鐵火雷殘片,尤其是一座完整的宋代衙署遺址的發現,使這裡躋身「二○一八年度中國十大考古新發現」。在考古工作者的發掘研究下,一段塵封的歷史再次進入人們的視野,這座曾改寫亞歐歷史的傳奇城堡逐漸揭開了神祕的面紗。

防禦體系關鍵支撐

人們難以想像,眼前釣魚城這個彈丸之地,在十三世紀,何以能阻遏所向披靡的蒙古鐵騎三十六年,及至南宋滅亡,仍然屹立不倒?即便在專家學者看來,釣魚城戰役和山城防禦體系的相關研究雖然不少,但多囿於史料,缺乏考古實證支持,還有諸多困惑與疑團待解。

「一場具有世界意義的戰爭卻活在許多無從考證的典故和傳說中,真正的歷史似乎離我們愈來愈遠。」痴迷於蒙宋之戰的重慶文化遺產研究院副院長袁東山暗下決心:不能讓疑惑繼續無解。

二○○四年,釣魚城考古發掘全面啟動。此後十五年,袁東山和同事們踏遍釣魚山方圓二十多平方公里,試圖找出掩蓋在歷史迷霧裡的「英雄釣魚城」。

史料顯示,元軍最終占領釣魚城後,對其進行了系統性的拆毀。清代,當地為抗擊白蓮教,局部利用蒙宋戰爭期間的釣魚城址進行了復建。一九五○年代以來,一批專家結合文獻研究復原了釣魚城,但遺憾的是,他們沒有區分釣魚城的宋代城垣和清代城垣。一九八○年代,當地為發展旅遊又新建了部分城牆和設施。這些都為前期考古工作帶來一定影響。

「我們首先就要辨識宋代石料開採加工、城牆砌築方式等留下的痕跡,在此基礎上,探尋蒙宋時期的釣魚城。」袁東山說,加上釣魚山範圍很廣、險峻崎嶇、植被茂密,踏勘和測繪難度很大,「大概花了五年時間,才完成釣魚城城牆的平面分布圖。」

通過時代甄別和空間重構,考古工作者們發現,南宋釣魚城比保留至今的清代城體系宏大很多。「不僅守山而且控江。」袁東山說,這就打破了長期以來的誤解——認為古釣魚城就是現在看到的釣魚山頂二點五平方公里的核心遺址範圍。「事實上,蒙宋戰爭時期的釣魚城,是一個『山、水、地、城、軍、民』六位一體的大縱深多重防禦體系。」

「釣魚城之妙首先體現在地利上。」袁東山說,既利用了山江之險,又有溝通之便。城池選址於嘉陵江、渠江、涪江三江匯流處,南、北、西三面環水,是控扼長江上游的咽喉要道;其山峰突兀聳立,相對高度約二百多公尺,唯一與陸地相連的東面則有塹溝阻隔。釣魚城四周山麓田地廣闊,還有四季不絕的豐富水源,使之具備蓄積人力物力、長期堅守的基礎。

最為關鍵的是將人力與天險融合,防禦體系精心巧妙。考古隊發現,南宋築城者沿釣魚山南北山麓,修築了兩道奇特的「一字城牆」,分別延伸至山腳江邊的水軍碼頭,如同從山頂伸出的兩隻手臂,拽住長達二十公里的嘉陵江,形成了「控山鎖江」的堅實屏障。

「一字城牆完全隔斷了釣魚山東西交通,有效阻礙了城外敵軍運動;通過拱衛水軍碼頭,又將宋軍的水軍優勢最大化,壓制擅長陸路作戰的蒙古騎兵,同時也保障釣魚城的水上後勤補給線。」袁東山表示。

在考古人員一鍬一鏟發掘下,南宋釣魚城防禦體系的「拼圖」逐漸清晰:以釣魚城山頂環城和南北一字城為核心,利用三江交匯形成的半島地勢控扼三江,北西南三面環繞的江水形成天然護城河,東面則利用山岡、塹溝、城牆阻隔。南北水軍碼頭築起水上防線和補給線。

於是,釣魚城延伸成為十多平方公里的半島防禦整體,從而有效擔負起屏障重慶、控御東川作用。恰如南宋蜀人陽枋賦詩所言:「吳門捍蔽重夔渝,兩地藩籬屬釣魚。自昔無城當蜀屏,從今有柱壯坤輿。」

鐵火雷所傷致死?

至於釣魚城之戰中,蒙哥大汗到底因何而死?史料記載莫衷一是。過去十多年來,袁東山和隊員們在釣魚城古戰場上,也為了解開這個歷史謎團,尋找著蛛絲馬跡。

二○○五年,在釣魚城西北的古地道中,考古隊員發掘出八十多片弧形鐵器殘片,經確定是鐵火雷爆炸後的碎片;二○一三年,釣魚城范家堰遺址出土一枚鐵火雷爆炸後的彈片,二○一七年又在該遺址出土鐵火雷殘體一枚。

結合技術測定和史料分析,考古人員認為,釣魚城戰役中,蒙古軍開鑿地道想以「地突」戰術攻城,而宋軍則以鐵火雷禦敵。由發現小彈片的數量推測,當時投入戰鬥的鐵火雷,可能數以百計。

記者日前在考古現場看到,二○一七年出土的這枚鐵火雷殘體呈圓球形,直徑十一公分、壁厚約一公分,差不多有一個臍橙那麼大,採用硬度非常高的白口鑄鐵作外殼,內腔用於填充火藥。「這些鐵雷外觀設計精巧,內置藥線引爆,有著相當威力,在當時的戰場上可謂是安全、精準、高效的先進武器。」袁東山說。

「此前發現的宋代火器實物少之又少,釣魚城的這些發現,為宋代火器研究提供了彌足珍貴的實物材料。」袁東山說,更重要的是,鐵火雷的發現,也為蒙哥死因的學界爭議,提供了新的解讀視角。

范家堰 死守36年的祕密

巍巍釣魚山,碧血映煙雲。當年那場使蒙古大汗殞命,牽動亞、歐格局的戰役中,乃至在長達三十六年的堅守中,釣魚城的政治軍事樞紐和指揮中心在哪裡?他們又是如何指揮若定,以弱勝強,創造奇蹟的呢?

「釣魚城之戰堪稱世界戰爭史上要塞防禦、以少勝多的經典戰例。但遺憾的是,一直沒找到作為防禦指揮中心的州治、戎司衙署。」袁東山說。

二○一二年,考古人員在對釣魚城南一字發掘中,發現城牆隨山勢升高到半山後,變成垂直高起二三十公尺的斷崖,而斷崖之上又發現東西兩道城牆,與斷崖面一起,形成南一字城的內城。

按照常規,內城東邊的城牆迎敵面朝東,西邊的城牆迎敵面朝西,但考古隊員驚奇地發現,西邊城牆迎敵面仍然朝東。這似乎在提醒,南一字城內城以西的區域,才是防守的重心所在。

結合此前在釣魚城西北發現的蒙古軍為突襲攻城挖掘的地道,袁東山意識到,釣魚城西部山腰處的范家堰,可能是一個「被嚴重低估的區域」。

二○一二年八月,袁東山順著尚未發掘完畢的一字城城牆朝西走,在人跡罕至的范家堰,他舉目四望,這裡位於釣魚山二級台地上,背倚山頂,面朝嘉陵江,整體隱藏在主峰之下的山坳中,台地之外即是落差近三十公尺的陡峭懸崖。可以想見,當時蒙古軍隊從山下仰視很難發現這一區域,這裡也處在炮火、弓箭的射擊死角,易守難攻,正是指揮中樞的理想之地。

「那天是十九號,經過探勘和試發掘,建築殘垣逐漸露出,我興奮得中午飯都沒吃下。」袁東山說。

隨著范家堰的發掘工作接近尾聲,展現在世人面前的,是一組氣勢恢弘的南宋大型建築遺址。

記者在面積約二萬平方公尺的發掘現場看到,這一遺址主要由東部的前、中、後三進院落,及西部水池亭榭等兩部分景觀建築構成。院落依山呈階梯式構築,整體高差達十六公尺,設計巧妙。巨石壘砌的圍牆、精美的水池、細緻的浮雕、厚重的礎石隨處可見。

考古現場負責人王勝利介紹,已經發現了宋元時期的廂房、儀門、道路、排水溝等遺跡一百四十四處,出土宋代瓷器、鐵器、炮彈殘片等標本一千一百多件。園林景觀部分還發現了水池、石燈,藝術價值相當高,其中一座在當時只能建於皇宮和孔廟中的烏頭門遺址,更凸顯出范家堰在當時的重要地位。

「通過發掘出土的文物和建築遺跡信息,可以認定,范家堰遺址就是蒙宋戰爭時期南宋合州衙署、興元戎司所在地,也是釣魚城的政治軍事指揮中心。」袁東山說,范家堰衙署遺址也是目前中國大陸唯一經大規模科學發掘、保存較為完整的南宋衙署遺址,價值重大。

新華社港台部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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