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子

那日，是個金陽燦爛的秋天，大一的我參加外校聯誼，要到武陵農場賞楓。同學一早打電話來說肚子痛，我只好自己一個人心懷忐忑地坐上遊覽車。

在車上坐定後，無聊地望向窗外的藍天與綠葉，這時，忽見一個頭髮中分、戴金邊眼鏡、穿著藍格襯衫與牛仔褲的男生，咧著大嘴、笑容洋溢地上了車。這笑容為何如此熟悉？彷若曾在夢中出現，也好像前世已經相識。遊覽車上的喧譁笑語霎時靜止，隔著重重座位，我有預感，他會直直走向我。

他真的在我旁邊的位子坐下了，兩人從靦腆問答到侃侃而談，最後還唱起歌來，從〈Blowing in the Wind〉到〈Morning Has Broken〉。而後在楓葉紅豔的武陵，他拿出吉他席地演奏，圈來一群青澀的大一女生。

回程，車子在顛簸的山道前進，他教我唱〈盼〉，弓身抄著歌詞：「我把想你的心，託給飄過的雲，願我讚美的風，帶來喜悅的信。」我突然不暈車了，醉在輕柔低沉的歌聲裡。

這是我的初戀，如今已經相攜走過四十二個年頭。

這人，婚後不唱歌了，吉他也不知在哪一年搬家時不見了。而後幾十年工作忙碌，難有時間開金嗓，只偶爾而在書房畫設計圖累了，才隨著YouTube裡的老歌哼個幾句。然而年紀漸長，磁性已失，美聲不再，讓我有些懷疑起當年被他歌聲所迷惑的記憶。

還好，他的笑容依舊，仍是最初那一瞥的真誠，愛家又愛妻。

年已花甲的我們，外出用餐時，常常心有靈犀說出同一家餐館的名字，也會一起陷入「到底吃藥了沒」的困擾中。我們仍會在夜裡，將客廳的燈熄滅，各臥一座沙發，閉眼聆聽安瑪莉或比吉斯的歌。

歌聲如潮水，一波波湧現年輕時的喜怒嗔痴，歌聲若夢，酣甜一如相遇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