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麗娟

每天都幫女兒帶便當。

大女兒公司是用微波爐熱飯，她告訴我，滷蛋一定要切開，或用竹籤在上面戳幾個洞，才不會像炸彈一樣爆開；乾燥的花生放進微波爐，內部熱量釋放不出來，會像爆米花那樣膨脹爆裂，丸子也會像飛魚一樣彈撞亂飛……她說，鍋子煮食，食物是由外向內傳導熱量，中心的地方最不容易熟透；微波爐是用電磁波導熱，食材內外同時加熱，內部無法散熱便會迅速升溫，因此某些食物會有膨脹、爆飛的情形。

小女兒公司用電鍋蒸便當，因此每次煮菜時都得先夾一些起來，這樣，綠瑩瑩、脆生生的菜經過再次炊蒸，雖會變軟但還不至於太爛。小女兒不喜歡青椒，即使加入了豆豉也壓不住青椒味；煮丸子湯尚未放入芹菜珠時，則得先撈幾顆放在大女兒的便當盒，因為她討厭芹菜的氣味。兩個人常常討價還價，「只帶一片青椒，拜託啦！」「幫我挑掉芹菜珠，好不好啦？」我默許她們挑食一兩樣，畢竟，小時候我也不愛茴香的氣味。

有段時間，兩個女兒同時矯正牙齒，每個月換矯正線時需絞緊空隙，牙齒就會出現痠軟無力的狀況，據她們說，連炒麵也咬不斷。我只好幫她們帶稀飯，配豆腐乳、碎碎的蔭瓜或海苔醬，方便她們吞食，但回家後，依然會嚷著「肚子好空虛」，得空虛個幾天，軟嫩的碗粿或皮蛋才可以出場。我喜歡豆芽菜那種爽脆的曼妙滋味，以為細細小小的，應該比較好咬斷。豈知，豆芽「逗牙」，每每卡在女兒的牙線之間，得一根一根拔除，「好像在拔河。」她們是這麼誇張地說。

那段日子常吃豆腐和蒸蛋，或是將茄子和南瓜削去外皮蒸軟，紅、白蘿蔔和馬鈴薯得用電鍋燉煮兩次，芋頭、蓮子也要多煮一下才可入口即化。還有什麼可以煮得軟爛呢？每次上市場，總要傷透腦筋。慢慢地，素雞、A菜輪番擠進便當盒，擠進她們的肚皮裡，肚子才不再空虛。

為了方便入喉，用湯匙慢慢把木瓜或香蕉刮成泥，嬰幼兒時期，我都是如此餵女兒吃副食品，當時年紀太小，她們不曾留下這段記憶。沒想到一晃眼，二女兒結婚了，從台北嫁到高雄，屋子頓時變得空蕩，大女兒開心地變回獨生女，獨享所有的關愛；但過不久，曾經牽在手中的大女兒，也被另一隻手牽著離開家了。

每次走進廚房，看到空空的便當盒仰躺在那兒，等待我盛滿豐盛的飯菜，遂想起她們說的：「肚子好空虛喔！」便當盒也空虛好一段日子了。

和往常一樣，我在廚房烘蛋、炒菜、煮湯……最近，總在愉快的心情裡偷偷藏著微微的擔心，不知出嫁的女兒們可會使用菜刀？可是習慣了鍋鏟？明知孩子長大就會展翅高飛，展翅高飛之際才會繼續成長，但是「放手」難，「放心」更難。

突然間，我想起了媽媽，她又是多久才習慣我真的離開家，捧別人家的飯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