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淑萍

父親年輕時是專門辦桌的「總舖師」，他擅長刀工，出神入化的刀法讓我崇拜不已，很小就興起「要像爸爸一樣厲害」的念頭。

父親嗜食嫩薑，每年五月盛產的嫩薑是我家餐桌上的常客。清脆爽口鮮嫩多汁的嫩薑，最好的吃法就是切成細絲，沾上媽媽自釀的醬油，一起送入口中，讓人一口接一口，欲罷不能。

切薑絲前，父親必定先磨那把薄片刀，他說：「家私若無好用，就無法度將代誌做好。」廚師對自己的工具都是非常細心愛護，難怪電影《五星主廚快餐車》中，主角會跟兒子說：「刀具是廚師的生命，要好好使用，好好照顧它。」

嫩薑買回後，將尾端粉紅色鱗片狀葉子輕輕剝除，把藏在縫隙中的沙土仔細清洗乾淨。洗好的薑稍稍瀝乾後，橫擺在砧板上，從最為細嫩的尾端開始下刀。

老爸動作輕柔，將刀從薑上滑過，轉眼就完成切片的工作。咦？奇怪了，躺在砧板上的嫩薑怎麼好像沒什麼變化？我滿腹疑惑望向老爸，老爸嘴角揚起，神祕地笑了笑，說：「看著喔──」手指向前一推，哇！薑片像骨牌一般往前傾斜，鋪成一道長長的薑片階梯。

緊接著，爸爸將左手搭在薑片上，持刀的右手緊靠著左手，隨著右手起落的動作，薑片如春雨般一絲絲的，我輕輕捏起一根，像針一般細的薑絲，似乎還閃耀著晶瑩剔透的光芒。

我拿起一旁的薑和菜刀，模仿父親的動作，正要一刀切下，爸爸緊張地制止我：「小心，妳這樣會受傷。左手手指頭一定要向裡面縮進來，用手指的關節頂住刀背，然後，跟著右手的動作慢慢地往後退。」老爸邊說邊調整我的手勢。他做來看似簡單的事，原來是有大學問在裡面，真是「江湖一點訣」哩！

我外表像爸爸，不服輸的個性倒是跟媽媽一模一樣，想做一件事，就會盡全力卯足了勁兒。於是，每天下課回到家後，便開始練習刀工。除了薑以外，紅白蘿蔔、小黃瓜、冬瓜、牛蒡、青蔥和大蒜，甚至連豆腐都成了我練習的道具。因為實在是切太多了，惹來媽媽叨念：「妳把菜都切得這麼細，是叫我要怎麼煮啦？」

有一回家裡來了客人，正值嫩薑盛產，自然要備上一大盤來宴請貴客。當客人就座，爸爸舉起筷子說：「來來來，吃吃看，這薑絲比山珍海味還要好吃，是阮阿萍切的，功夫有學到位，切得真水喔！」

天啊！老爸從不在人前稱讚自己的兒女，沒想到今天竟然會在外人面前如此大力推薦，我真是受寵若驚。

兒子凱鈞從小喜歡看我在廚房準備晚餐，也跟我一樣對刀工特別有興趣，於是我把父親教的技巧，一點一點傳授給他。他高中就讀餐飲學校，高一學期末參加刀工比賽，雖然未得獎，但是，總舖師外公知道十四個內外孫裡，只有凱鈞挑戰他最自豪的刀工，高興了好久，直讚：「我有傳人囉！」

（本文由「台北市閱讀寫作協會」提供http:mypaper.pchome.com.tw/medodywang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