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淡年
我的故鄉位於內蒙古東南部,那裡十年九旱,人們對雨有著特殊的感情。
有時,春雨來得特別遲,母親便會發出長長的嘆息聲,也能聽見奶奶跪在神像前祈雨。母親說春雨下遲了,會耽擱播種,影響一年的收成,奶奶說莊稼人就是靠雨活著。那時的我雖不特別懂,但對於雨的情感,已經植入到心裡了。因此,兒時的我就愛上了雨,尤其對第一場的春雨,印象總特別地深刻。
春雨來臨之前,天空陰沉沉的,雲朵也不像冬日那樣似見非見,它有了清晰的輪廓,顏色也深淺不一,好像離地面更近了,上面像是掛滿了水滴。我彷彿感受到了雨的氣息,它就要來臨。
第一滴雨終於落下了,滴在了我的額頭上。我驚叫著跑進屋裡告訴母親,母親就像家裡來了客人一樣,趕忙出門迎接這第一場春雨。奶奶這時便會唱:「魚兒離不開水呀,瓜兒離不開秧……」人們喜悅興奮的心情無以言表,就好像天上落下來的不是雨,而是一個個擲地有聲的錢幣。
這雨落在地上的感覺是美妙的。雨滴剛一落地,土粒就聚攏過來,將雨滴緊緊抱住,好像在說:「終於等到你了。」雨滴立刻變成一個個溼潤的小土球;雨滴落在門前的石板上,放大了好幾倍,就像朵朵瞬間綻放的鮮花,閃耀一下便沒了影蹤,像是被口渴的石板吸掉了。有時我不知它落到哪裡,只是聽見「吧啦,吧啦」地響聲,應該是落在屋頂、樹梢、田野,或者是人們渴望的心裡了吧。
等到土粒喝飽,石板吸足,大地開始變得潤澤起來。土地變成了巧克力的顏色,楊樹透出了青綠,杏樹變得暗紅,就連屋頂的瓦片也都動了情。一切都像醉酒般,舒展著慵懶的身體。蚯蚓的腥味,青蒿的馨香,蒲公英的甜味,還有……全從大地的毛孔裡散發出來。
屋檐下,該有著千萬雙渴望的眼睛正盯著這雨。母親則會高喊著:「快到雨裡去,澆澆長大個子。」我挽起袖子,抬起頭,展開雙臂,攤開掌心,站在雨中央。「叭」一個雨點落在了我的胳膊上,感覺涼涼的,潤潤的,很舒爽。那時,我已成了一棵樹,腳下的根正在生長了。
慢漫地,我瞇起雙眼,目不轉睛地望著遠方,天空中有無數條閃亮的雨絲射下來,就像一個個被實現的美好願望。
今年的春天,想必家鄉的每一個人,仍在期盼一場春雨的到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