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與文學的對話》紅薔薇 野地綻芳菲

蔣理容 |2007.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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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薔薇呀!紅薔薇!
夜來園中開幾蕊,
開在枝頭照在水,
吩咐東風莫亂吹。


紅薔薇呀!紅薔薇!
早來園中多霧水,
枝枝葉葉盡含淚,
問妳傷心是為誰?

春風中綻放著的紅薔薇,看在多情詩人的眼裡,卻滿是憐惜,他怕那多事的風吹亂了枝頭的身影;也憂心那晨露,惹得花葉傷感垂淚。

這首五○年代非常受歡迎的〈紅薔薇〉,因為是由出版流行音樂的環球唱片公司,聘請當時紅歌星雪華小組灌錄的唱片,所以很多人以為這是一首國語流行歌,誰知道作曲的人是一位道道扡地的台灣苗栗人--本土音樂家郭芝苑先生,而歌詞本來也是閩南語的。

閩南語的歌詞有三段--

紅薔薇呀!紅薔薇!
微微春風搖花枝,
花枝就是伊歌語,
歌語開花紅薔薇。



紅薔薇呀!紅薔薇!
溫溫日光惜花蕊,
花蕊就是伊歌詩,
歌詩留香紅薔薇。



紅薔薇呀!紅薔薇!
美麗蝴蝶親花蜜,
花蜜就是伊愛心,
愛心甘甜紅薔薇。

相較之下,這一份歌詞在憐香惜玉之餘,更有著灑脫而率直的歌頌:「花枝像伊人的話語、花蕊是伊人的吟唱、花蜜則屬伊人心事了。」藉著微微春風、溫溫日光和美麗蝴蝶,襯得紅薔薇好似蕩漾在滿溢的幸福裡。

在音樂家郭芝苑和詩人詹冰的創作下,深宅大院中的名貴薔薇有著令人陶醉的身姿和丰采。然而五十多年來,〈紅薔薇〉這首歌流落在台灣的荒郊野地,卻依舊是傲然風骨,恣意綻放著她的芳菲。

作曲家郭芝苑先生一九二一年出生於苗栗苑裡,因是世家望族子弟,在十四歲初中一年級時就由長榮中學轉入東京錦城中學就讀。當時,日本正受到西方文化的洗禮,年少的郭芝苑也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西方古典音樂的薰陶:約翰‧史特勞斯的圓舞曲、莫札特的管絃樂曲、舒伯特的歌曲等,這些早期的音樂經驗,對於他的走上音樂之路有很大的影響。

但童年時代,台灣鄉居的田園風光、村民吹笛弄琴的情景,以及廟會節慶的北管、車鼓樂,文人雅士的南管彈唱等等,也還是深深的烙印在他幼小的心靈裡。從他盛年時期完成的作品中,我們可以清晰的聽見民間戲曲的旋律與節奏,有著豐富的鄉土風格,間或不經意的流露出想要歸隱田園的心思。

一九四三年,郭芝苑考入日本大學藝術學院音樂系作曲科,隨池內友次郎教授學習作曲理論,這其間接觸到很多日本現代「民族樂派」的作曲家(包括台籍的江文也,深受他的感召),郭芝苑感動於他們的作品而致力於中國現代民族音樂的創作。

可惜因為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激烈,迫使他退學回到台灣,不過,五年之後終究再度考上國立東京藝術大學當研究生。

〈紅薔薇〉這首歌便是郭芝苑去來日本之際,在台灣的時期所寫。一九四六年,留日的同學詩人詹益川(筆名詹冰,與郭芝苑同為苗栗人,兩人同齡),從卓蘭來苑裡探訪,一入門便被老宅院裡盛開的薔薇引發情懷,當即寫下這首閩南語的白話詩,並請郭芝苑為他譜曲,詩情雖然深扣作曲家心絃,但他卻遲遲沒能動筆。

好幾個星期之後,郭芝苑想去卓蘭的詹家回訪,在一路顛簸搖晃的客運車中忽然靈思泉湧,旋律在腦海中縈繞不去,到了詹益川家中馬上振筆疾書,成就了一首好歌。但這首歌竟然一放又是七年。

一九五三年呂泉生先生為省教育會編寫《新選歌謠》,向郭芝苑先生邀稿,大約交出六、七首,呂先生十分欣賞這首〈紅薔薇〉,但鑑於當時的社會政治風向,政府正在普遍推行「國語運動」,便又邀請任教靜修女中國文科的盧雲生先生改填國語歌詞,於是,才有了「吩咐東風莫亂吹」和「問妳傷心是為誰?」

這個優美纏綿的版本。

郭芝苑先生的創作以大型管絃樂曲與歌劇數量最多,歌曲中藝術歌曲及合唱曲也不少,都是鄉土風格濃厚的作品,偶有像〈紅薔薇〉、〈臉蛋兒發紅心裡笑〉、〈採茶〉等介於民謠風與通俗歌曲之間的描寫「愛嬌情懷」的傑作。只聽曲風,很難想像郭芝苑其實是一位內向保守的紳士,作曲時,他誠實面對自己的質樸與執著,男女情愛也好,愛鄉愛國也好,都是一貫的純真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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