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琇琬
我跟露西兒其實並不那樣熟,但她給我有如奶奶那樣親切的感覺,我每件事都願意跟她說,她也都願意聽,並且總是很寬容的微笑著。她有花白的髮色,寬厚的心態,還有總是樂觀正面的鼓勵,所以不知不覺就跟她說了許多心底話。
第一次見露西兒是我在科博館做翻譯,她從加拿大來台灣觀光,我跟她在一起五天,然後她回加拿大;換我到加拿大時,她好開心,說要跟朋友輪流開車四十個小時來找我。
掛上電話,露西兒三天後才到,我一打開門,她就熱情的擁抱我,說:「我們一路上邊開車邊玩,看到好多好風景,最後的好風景就是妳,歡迎妳來加拿大。」她就是這般的溫暖,和她擁抱有種歡愉的感覺。
我那時要接受為期七天的治療,為長期工作的疲累身體做筋脈治療。露西兒聽完解釋後說她也要去,她覺得應該是正確的治療,雖然這和她的文化完全不符合。她打電話跟她女兒說時,女兒還生氣她總做許多她不懂的事情,但露西兒還是決定要去,原因是:「雖然我不懂,但我覺得我會因此得到好的治療。」她把她跟雞爪一樣的手關節給我看,原來她有長期的類風溼性關節炎,她就是用那雙手開三天車來找我?還能給我那樣好的微笑及擁抱?那雙手讓她很受苦吧?
治療很痛,我第一次就做到哭出來,露西兒也是滿臉的淚,後來露西兒說,如果用加拿大的治療法,醫生會在她每個手關節打麻醉,但這個中國人沒有,她其實內心很掙扎,但她還是接受了,雖然不理解,但她努力在接受。我抱抱她,跟她說:「我們一起哭吧,真的好痛!」
雖然我這樣說,但是痛到第三天,我就開始抱怨,說好多我生命中負面的事,我覺得我好可憐,受好多苦,好多人在欺負我……我邊和露西兒走著,邊說邊哭,最後還激動得大叫起來,我很失控的訴苦著。露西兒一定比我更痛,但她帶著淚痕的臉龐卻始終帶著笑容,然後她說:「妳聽,那是什麼聲音?好美,從妳腳下發出來。」
我停止說話,抬起頭,看見滿天紅黃的楓葉正在我眼前紛紛落下,落得我腳邊都是,我每一步都踩在楓葉上,聲音極美,輕輕的,細細的……我尖叫著說:「好美,好美,好美的這一切。」
露西兒很輕的微笑說:「妳差點錯過這樣的美麗;不是每個人都能親歷這樣的美麗;妳很幸運,比剛才妳說的每個人都幸運。」
我突然安靜下來,我的臉頰這時感到好緊,原來我剛才流了那樣多的淚,有那樣多的憤怒,讓我差點錯過楓葉的美麗聲音。
只要感動過,就能更好的經過苦難,這是露西兒教會我的生命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