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雲英

「妹啊！我這裡有適合妳穿的衣服喔。」走在繁華的台北東區騎樓，擺攤老闆娘對我熱情招手。

這是新的行銷策略嗎？商家主動追擊路人甲，再展開嘴甜腰軟功夫，從一視同仁的「美女」稱呼更新為「妹啊」？我停下腳步，不可深信注視她，真的是在喊我嗎？莫非她老眼昏花，居然喊一個花甲之齡叫「妹啊」，為拉攏生意，不惜昧著良心睜眼說瞎話？雖有不少朋友對我說過，我的背影與十八姑娘相去不遠，但我心知肚明，那不過是日行一善的恭維話，歲月在眼角留下的痕跡，太陽眼鏡也遮不住，即使染得一頭黑髮，還是可從五官神韻中，掌握到真實年齡的祕密。

不過既被招之即來，只好隨遇而安。我很認真在她攤位上東挑西揀，尋找她所說「適合我的衣服」，但巡視了兩遍仍一無所獲，白色鏤空刺繡蕾絲太少女，滾邊荷葉領則又太夢幻，今年流行在袖口大做文章，開叉長袖垂到手腕處，還繫上兩只蝴蝶結像水袖，是要在餐桌上橫掃千軍嗎？難道就沒有簡單大方又適合半老徐娘所穿著的衣服？不禁搖頭嘆息，卻聽見老闆娘毫不留情批判我：「妳身上這件衣服毫無設計感，而且顏色太深，顯得素顏的妳臉色更加暗沉。」

「真沒禮貌！」我心裡嘟囔著，一面仔細端詳她，她畫個大濃妝，還描了下眼線，身上穿的，正是我方才有點心動卻不敢行動、拿起又放下的荷葉邊蕾絲上衣，下身搭配寬版七分褲，看起來很有時尚感又不失優雅，但她應該有點年紀了，這樣的穿搭反倒模糊焦點，令人無從猜測。之後她自掀謎底，笑說今年八十多〈所以叫我妹啊，我當之無愧〉，賣流行服飾幾十年，都是自己充當模特兒，「像妳這種體型，很適合穿我這裡的衣服。」她在我身上比畫，我站在穿衣鏡前任她擺佈，果然，高彩度和鮮豔是可以襯托出好氣色。

我挑了件粉紅與蔚藍相間的雪紡紗，袖口垂下長長的蝴蝶結緞帶，也許風一吹，蝴蝶便會翩翩起舞吧！付帳時，老闆娘出乎意料的自動降價，說本身就住在這騎樓之上的大廈裡，四名兒女皆孝順且事業有成，孫子女個個乖巧，不勞她費心，她閒閒沒事，在住家門口擺攤，就愛看人來人往，結交各路愛美同好，所以志不在賺錢，只求不倒貼，做白工也無妨。走過八十年歲月風華的她，宣稱從年輕到老就鍾情打扮，不僅讓外表增添光彩，同時也帶來滿滿的自信心與活力。

那天的心情真好，騎樓巧遇美妝資深達人，有幸讓她指點中老年人的減齡穿搭法，見識到蕾絲花邊老少咸宜，蝴蝶結更有畫龍點睛之妙，一襲新衣在手，我忍不住招搖過街。

是的，女為悅己者容的時代已不流行，現在，女人無論再老都要「為己悅而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