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愛倫
所有事實,只要有一個人知道真相,就不必在乎被誣蔑的委屈,即使這個人只有你自己而已。
年輕人靠自訴的履歷介紹自己;需要被鑑定,被相信,被承認。
成年人靠發生的經歷證明自己;不易粉飾,不易虛報,更不易扯謊。
名譽是自珍而成的,清譽是累積而就的。
好的名聲是無價之寶,是生平的光環,但是這個有行無市的極端尊榮,也是相當兩極化的信仰。
無價之寶究竟值錢不值錢?因人而異,有人為它,不近榮華富貴,拒絕任何理由的變賣求利,有人捨它,什麼樣的交易買賣都可談可議,即使踐踏祖宗牌位都在所不惜。
於是在一些人群物種裡可以一眼看穿:愈是沒有譽令的人,愈懂得「名譽買不到,但可以賣」,「清譽編不了,但可以騙」。
社會領袖有黑有白,也有正有邪,他們不但旗鼓相當各有兵將,而且惡者無忌,反而常居上風。
追惡而忠,往往更有生命共同體之體認,領導者有掠奪本事,也懂分贓技倆。擅搶,擅給,擅要,擅拿,足以聚合彼此天衣無縫的共襄盛舉。
敬善而隨,則是實踐真理的同伴之旅,要有眷顧天下的真誠願景,不管是領導者還是追隨者,都要放下私欲,都要以德為本,才能朱赤相親。
家庭教育、學校教育,再加上一些天性本質與際遇感悟,形成一個人完整的樣貌,四十歲之後的人,學歷資歷經歷已經整合發酵,雖然單一事件往往可以標籤一個人的印象,但是我深深相信,正反事件的交匯總和才是名聲訂定的根據。
我們會為一件事感動,我們也會為一件事遺憾,但是我們豈能因一件事對一個人的人格下絕對性的評斷?我們只有透過重複的類似印象,才確定自己內心如何界定對方,也讓對方決定如何評價自己。
善意與誠實,是我希望自己能一生堅持的德性,但是人性中必有小奸小惡,我當然也做不到無瑕的清白。
我慶幸有好父母、好手足、好老師、好朋友,他們在我「從善如流」的天性上給予過很多的啟發。
少承父訓「有則改過,無則嘉勉」的教誨,讓我面臨蒙冤或不白的時刻,能靜心聚焦在糾舉事情的內容,卻不致憤怒或急於強辯,因為這八個字就是叮嚀自己在面對對立言論時,能有一個單純的就事論事態度,不可狂妄自大,也不可妄自菲薄,更不可酸言以對,年事漸長,我著實更懂得:讓子彈飛一下是多麼必要的涵養。
在平面媒體光華四射的年代,做為記者,我們受惠社會地位,我們也受罪暗潮流彈。
《民生報》全盛時期有八塊影劇版,有幸常常五個頭題是我的;每天,除了睡眠以外的所有時間我都在工作,一天手寫發稿量達四千字以上,經常誘發肌腱炎去榮總打類固醇,這樣的敬業雖為自己贏得很多模範獎牌、獎座、獎金,卻也帶來諸多「不幸」。
曾經有一回,我的老闆效蘭發行人閒聊時笑問我:「聽說你有四棟房子?」我哈哈大笑:「幾棟房子這事,發行人可以請跑相關路線的同事到戶政事務所查一查就很清楚了。」
我很高興我的老闆效蘭發行人當面問我,讓我有機會據實以答。我遇到的是好老闆。
任《星報》總編輯時,編輯部全面換電腦,我和美編組討論究竟是選用麥金塔?還是選用PC?呈報給社長王安嘉之後的兩天,安嘉找我問話:「高姐,有美編來說選用的電腦,參考價好像有問題。」我說:「我會盡快問清楚是哪部分不得宜。」
我再回問到組長小龍時,小龍當即氣得爆炸:「高姐,這明明是全組美編討論的品牌與匯集的參考價,誰去告狀?安嘉為什麼不信任我們?難道我們會蓄意報高價錢嗎?」
面對小龍的激動,我說明:「我們提報作業裝備,又不負責採購,所以沒有操守的問題,但是安嘉有不了解的部分,我們是不是有義務解釋到她清楚為止?哪有什麼不被信任的問題?我們不要怕別人告狀,我們要怕自己引用到不正確資訊。有什麼好生氣的?」
隔日安嘉主動說:「高姐,我弄錯了,照你們提報的更換設備。」
我很高興我的老闆王安嘉當面問我,讓我有機會據實以答。我遇到的仍是好老闆。
每個人在自己的行業別裡,都可能遇到荒唐的傷害,有些是蓄意,有些是無心,在太多的哭泣與太多的委屈中,我們未必要弄清楚追襲者是個「什麼東西」,我們要不斷學習的是:繼續維持一種端正的姿勢。
對於在乎的人,遇到不明,可以保持緘默不問的信任,也可以問個清楚穩固信任;總之,不要因為旁人的語言而動搖自己的信任,如果自己的心脆弱得禁不起可能不是事實的晃動,那麼,這顆心或許早在降溫而不自知。
我不在有陌生人的大群組聊天,倒不是有安全顧慮,而是明瞭一個話題在不同生活經驗的人群裡,會產生非常兩極的延伸,善意的出發遭遇惡意的解讀,往往是最令人感到婉惜的。
議事問答,要簡單居上,「非說贏不可」不該是討論觀點的目的,抬槓或端出聯想性的猜測,不能解決問題。
溫良的人談嚴肅的事,不會夾槍帶棍,剛愎的人談輕鬆的事,也能舌尖興戰;遊走在這樣的人性結構裡,維持端正的姿勢,保持純正的心態,有點難又不會太難,只要咀嚼他人語言時,專心的就事論事,人和人之間一定能找到舒適認同的距離。
生活要從簡,心更要從簡,選擇簡單,應對自然容易端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