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郎英
起初發現白髮時心慌慌,青春年華哪容得下它,整張臉都快將鏡子撐破,只為消滅那幾乎看不見的白苗。室友、閨密也常相互幫忙拔白髮,上面的人像發現新大陸般驚叫連連,下面的人拍手叫好又叫疼。
長輩說「白頭髮,拔一根,長三根」,聽來怪嚇人,半信半疑。後來聽護理友人釋疑,原來拔頭髮會造成毛囊損害,不但重長的速度會變慢,甚至會萎縮壞死不再長。原是害怕少年白,這下豈不弄巧成拙,變成地中海禿?嚇得我們再也不敢亂拔。
可是,每每瞥見如霜長絲若隱若現,手還是挺癢的,蠢蠢欲動,索性進髮廊任由設計師抹這捲那。
染髮是個大工程,整整一下午時間,只能坐在那兒一動也不能動。不但鏡中人活像蛇髮女怪,且往往汗水與藥水齊下,眼睛被染髮劑嗆得睜不開,即使過了數日,刺鼻味兒猶存。不過,全身痠痛換來回春,還是讓我每隔一段日子就準時前去報到。
年過半百後,知悉染髮劑對身體的傷害,盡量縮減染燙次數,抹些植物護髮霜、畫眉點口脂,不為留住年輕美貌,而是人前顯得精神些。退職後,無須應酬交際,更斷然剪去及腰波浪長髮,回歸原本風貌,短髮輕鬆不少,心也跟著清爽起來。
「白頭髮不少耶,要不要約個時間挑染一下。」髮廊小妹邊洗頭邊提醒。
「不了,就讓它白吧。」
不管我怎麼拔、怎麼染,永遠趕不上它冒竄的速度,那就順其自然吧,何必庸人自擾。
余光中曾寫〈白即是美〉,贈白髮初驚的楊牧:「微灰是浪漫的,純白是古典」、「最美是一望皎皎的雪巔」、「黑白相映,更贏得繆斯的垂青/笑少年是熱帶無雪更無韻/中年是溫帶有雪便有情」。
大師思維多詩情畫意,與其傷懷褪逝黑髮,不如肯定亮麗白髮。再見鏡中銀絲,我心安然,那是歲月的智慧與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