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政儀

二十世紀初，一群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家，不約而同地聚集至巴黎，活躍於第一次世界大戰至第二次世界大戰之間，以藝術之都巴黎為舞台，追求個人自我的藝術表現風格。一九二五年被當時知名藝評家安德烈．華諾（André Warnod）首先稱為「巴黎畫派（École de Paris）」。

起初年輕藝術家大多居住在巴黎北部的蒙馬特高地，後來又向南轉移，越過塞納河，落腳在左岸第十四區的蒙帕納斯（Montparnasse）。於是，蒙帕納斯逐漸形成藝術家及文學家聚集之地，眾多藝術家和文學家時常流連穿梭在蒙帕納斯大道附近的咖啡館，終日沉浸在咖啡香中，不少藝術家和文學家在咖啡館獲得繆思女神的青睞，創作出影響近代的曠世鉅作。

蒙帕納斯與巴黎畫派所編織的藝術氛圍，直接或間接地吸引眾多藝術家和文學家前仆後繼前往巴黎，不斷激盪出巴黎藝術多樣面貌，也孕育出巴黎咖啡館獨特的魅力。

巴黎蒙帕納斯大道上極富盛譽的圓亭咖啡館（La Rotonde）。一九一一年維克．利比昂（Victor Libion）收購位於蒙帕納斯大道一○五號的小酒館，重新裝潢改為圓亭咖啡館。在兩次的世界大戰期間，老闆維克．利比昂提供熱湯給避難的藝術家和文學家，讓處在戰爭年代的藝術家和文學家感到無比溫暖。

圓亭咖啡館的輝煌歷史，與巴黎畫派的藝術家有著密切的關係。現今聞名遐邇的大師級的巴黎畫派藝術家，在當年仍是默默無聞的畫家時常齊聚在圓亭咖啡館，包括義大利的莫迪利亞尼（Amedeo Modigliani）、西班牙的畢卡索（Pablo Picasso）、波蘭的基斯林（Moïse Kisling）、 俄羅斯的夏卡爾（Marc Chagall）、白俄羅斯的蘇丁（Chaim Sutin）、日本的藤田嗣治（Léonard Tsuguharu Foujita）、保加利亞的朱勒．巴斯金（pascin）和俄國雕塑家查德金（Ossip Zadkine）等人。

另外，文學家亦在此聚集，如：伊利亞．愛倫堡（Ilya Ehrenburg）、尚．考克多（Jean Cocteau）、馬克斯．雅各布（Max Jacob）、阿波里奈爾（Guillaume Apollinaire）、安德烈．布勒東（Andre Breton）、艾呂雅（Paul Eluard）等人。

猶記去年八月造訪巴黎，一日午後，搭乘地鐵至valin地鐵站，出站後，一眼便望見位在拉斯帕爾大道和蒙帕納斯大道交界處的圓亭咖啡館，紅色外觀醒目得讓人無法忽視。

一踏進圓亭咖啡館，立刻被內部華麗的一片豔紅色裝潢吸引了目光，室內的天鵝絨沙發、地毯和牆上和天花板皆是奪目的紅色，與水晶吊燈散發出炫目的黃澄澄光芒，撐起了整個空間瑰麗的氛圍，令人心醉。

不一會，侍者迎向我，領著我到靠窗的座位，當時八月巴黎夏日微風，正當舒爽！窗外街景彷彿是一幅幅流轉的時代劇分格，室內則有當年藝術家在圓亭咖啡館拍攝的合影照片，窗內、窗外，目不暇給。另外，在圓亭咖啡館牆上或廊柱上隨處可見世界級藝術家阿米迪奧．莫迪利亞尼和朱勒．巴斯金等一系列的原作或複製品，這緣起於維克．利比昂豐富的藝術收藏。

圓亭咖啡館之所以擁有許多藝術珍品，可追溯圓亭咖啡館歷史的一段過往。當年咖啡館老闆維克．利比昂對待未成名且生活困苦的藝術家與作家相當寬容，允許藝術家與作家坐在咖啡館幾個小時只單點一杯咖啡。亦或，藝術家或作家無法負擔帳單時，維克．利比昂願意接受藝術家用畫作支付，直到藝術家能夠付款為止，經年累月下來，圓亭咖啡館接受的畫作與日俱增。

因此，圓亭咖啡館一直深受巴黎文化人的喜愛，不少藝術家在圓亭咖啡館留下身影，也有藝術家以圓亭咖啡館為題，創作藝術。如一九一六年珍．科克托（Jean Cocteau）拍攝的一張照片中，有莫迪利亞尼、畢卡索和安德烈．賽門（André Salmon）合照等；義大利畫家圖利奧（Tullio Garbari） 的畫作〈圓亭咖啡館裡的知識分子〉（The Intellectuals at the Cafe Rotonde），描繪一九一六年藝術家在圓亭咖啡館內的生動景象。另外，現任的法國總統馬克宏，在二○一七年法國總統選舉第一輪結束的當天晚上，就是在圓亭咖啡館內普天同慶。

行筆至此，不由得想起高行健的夫人西零，曾在《家在巴黎》著作中寫了一篇〈蒙帕納斯的故事〉，講述著：

「高行健高中時，因無意中看見一本捷克雜誌《國際展望》中文版，刊登了前蘇聯作家愛倫堡回憶的上世紀初的蒙帕納斯與圓亭咖啡館的故事，感動了高行健，而決定報考法語系……五十多年前的那個決定，是高行健踏上蒙帕納斯尋蹤之路的第一步，而圓亭咖啡館，就是他藝術道路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