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郝妮爾
當年「她」在診所動了手術,術後院方驚覺原主人所留的資料造假,只能將她留在籠子數天,來往的訪客好心接她回家,又因為各種緣故再度送回,說:「她看不到人就會吵鬧,很煩。」
記得當初接手,就被數次告誡:「她體弱多病,妳最好有心理準備。」身為一隻紅貴賓,她的蒼老的毛色遠比她實際年齡老得更多。我們替她取了一個閃閃發光的名字——「郝亮」,並不忘築起心房,一再重申:「假如哪天郝亮走到了盡頭,要放手,要堅強,要沉著像個世故的大人。」
幾年過去,郝亮好不容易養成一個小胖子,卻在某日凌晨乍醒,跳下床嘔了一地,緊接著雙腿癱軟,一陣惡臭流出,竟是失禁,呈休克狀。剎那間,先生已經換好衣服,大喊:「打電話問診所開了沒?」我們緊急赴醫處理,醫生在穩定病情之後緩緩道:「所幸及時控制住,否則——」言至此,先生鬆下緊繃的情緒,到廁所痛快地吐了一場,而我是在一切無恙之後,才終於哭了出來。
我這才明白,長期以來的「心理準備」全是多餘,哪怕無數文本題材全都在處理生離死別,那也不是要教會我們冷靜,而是一再暗示:所有的別離都是猝不及防,以致我們頓失理智,也一點都沒有關係。
往後幾年,每思及此,我總忍不住將手輕放在她沉睡的腹部,輕聲道:「假如妳當初沒有撐過可怕的手術,沒有撐過那麼多孤獨的話……」郝亮徘徊在她的夢裡,輕輕吠了一聲。喔,妳說得對,這些如果的事情都沒有發生,我們最終還是相遇了,希望妳餘生做個快樂的小狗,我們也會為此用盡全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