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路寒袖作家
執筆人:路寒袖作家
台中市文化局連續兩年出版了《我的初書時代》一、二輯,前年一開始原規畫一本,竟廣受歡迎,去年再接再厲續推第二部,孰料好評程度猶勝於前,目前正蒐集資料,考慮是否無三不成禮。
所謂初書時代意指作家出版第一本書的背後曲折,作家的第一本書大都不會是最好的,但應該都很有故事性,而且反映了台灣出版業在不同年代的產業生態,此一才剛開始被挖掘的文壇礦脈,將來會是文學史的重要資料,必須系統化且迅速的進行整理。
初書時代的構想源自我的老友應鳳凰教授在《文訊》雜誌的《封面故事》專欄,應教授是文學史料專家,該專欄整理她的收藏與研究,後來飛頁書餐廳邀請她策畫「青春之歌──作家第一本書」特展,並搭配設計了作家第一本書的書封牆。
《封面故事》是應教授的專欄,所以寫作上從她個人出發,除了介紹作家、書的內容,有時也交代她與作家交友的因緣,或她蒐集該書的過程。
有了應教授這美好的起步,我覺得可擴充篇幅深化之,並鎖定區域文學凝聚焦點,讓台灣文學的這部位(作家的第一本書)得以一個區域一個區域的建構起來。
作家出版第一本書時,表示寫作的資歷、成果與人脈才剛起步,文壇的能量還單薄,所以怎麼找到出版機會的過程就引人入勝了,而這動人的故事當然要由當事人自己說才精采,因此,我從台中作家中先挑選了四十位先鋒部隊,第二部比照辦理同樣也選出四十位,兩輯共計八十位台中作家,其中,已過世的由專家學者捉刀,在世者除了少數幾位狀況特殊外,其餘全請作家現身說法。
八十本初書中最曲折坎坷的要屬姜貴的《旋風》了。姜貴山東人,二十歲時就開始小說創作,陸續出版了兩部長篇與一部中篇小說,因大陸戰火燎原,乃避禍來台,由於經商失敗,為撫慰「國破家亡」的傷痛,以及排憂解悶,所以重新提筆寫作,據陳憲仁教授說,姜貴每天清晨四時即起,僅用四個月便寫就四十萬字的反共名著《旋風》。懊惱的是,一九五二年書成之後,他投稿報紙、雜誌、出版社無一次被錄用,幾年下來被退稿達數十次之多,其間多次想要一把火將它化做歷史的灰燼,所幸還是不捨留了下來,直到一九五七年底,姜貴在即將步入知天命之年時,心想不如自費出版分贈親友各方,就權充是慶賀的禮物吧,誰知這一送開了天光,諸多文化界大老名流,如蔣夢麟、胡適、夏志清……等紛紛寫信或為文,大加讚譽,奠定了《旋風》在反共文學的崇高地位。
到底哪一本才算是第一本書的認定最「複雜」的,要屬跨越語言一代的楊逵,他正式出版的第一本書是日文改編的劇本《吼えろ支那》(怒吼吧中國,一九四四年台北盛興出版部),但這一本是日文書。一九四六年七月由台北台灣評論社出版的《送報伕(新聞配達夫)》有中文了,不過,還有一半是日文,因為是中日對照本,同年十月,這本書又由台北東華書局重新出版。楊逵的第一本中文著作則比這本書整整晚了二十九年才出版,一九四九年楊逵因二二八事件而寫了六百多字的《和平宣言》,卻因此被關進綠島的黑牢十二年,一九六一年出獄返台後則是長期的監控與打壓,直到一九七五年,楊逵的中文版小說集《鵝媽媽出嫁》,才由台南大行出版社出版。
作家的第一書大都有些故事,但大概很少像這兩位前輩這麼悲情的吧。以文類來看,詩集總被視為票房毒藥,所以許多詩人不只第一本詩集自費出版,有的甚至每一本都是,堪稱文類中的苦旦。
一九九○年代以後,台灣大小文學獎如雨後春筍,鼓勵了一批批秀異寫手,他們熟悉戰術策略,個個戰功彪炳,只需南北征討個兩三年,就可集結出一部個人的得獎作品集,因為都是得獎之作,很容易就受到出版社的青睞,而這世代出版的第一本書,則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