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嘉雯

至於鳳姐兒送給邢岫煙的第二件服飾，乃是用未出生的胎羊皮製成的珍珠毛皮衣。因其捲毛如一顆顆的珍珠，因此這種皮草被稱為「一斗珠」或「一斛珠」。

《紅樓夢》第四十二回，賈母身上即穿著「青皺綢一斗珠的羊皮褂子，端坐在榻上。」而如今鳳姐兒拿出來的這件褂子，顏色顯得年輕許多，明清小說裡常出現的松花色，乃是一種如松花般的嬌嫩淡雅的黃色。它經常展現在青春年少如賈寶玉等人的身上，如小說第七十八回，寶玉的大紅褲子配上松花色襖兒，加上石青的靴子，越發映襯出靛青的頭、雪白的臉來了！讓麝月忍不住拉著秋紋欣賞起來。

又書中第三十五回提到配色的問題時，寶玉問：「松花色配什麼？」鶯兒道：「松花配桃紅」，寶玉心領神會地笑道：「這才嬌豔！再要雅淡之中帶些嬌豔。」鶯兒便直率地說：「蔥綠柳黃是我最愛的。」我們可以想見，王熙鳳當日取出的松花色綾子一斗珠皮襖，是多麼映襯邢岫煙的年齡和美貌！

王熙鳳的第三件贈品是帶有珠光的寶藍色面料，鑲飾著錦繡花邊的挑線裙。這類款式的裙子，是用針線縫住相鄰的褶子，使裙上的褶子互相袢聯，褶子就不會鬆散。手工製作挑線裙時，針線需順著每個褶子，從頭至尾地在固定的間隔上挑縫，因此稱為挑線裙。

明清女性裙襬褶子工藝愈發細密，使得女子的體態更加有韻味，《金瓶梅》裡，李瓶兒居家穿的是「密合色紗挑線縷金拖泥裙子」；而潘金連生日那天穿著「一尺寬海馬潮去羊皮金沿邊挑線裙子」，配上大紅緞子白綾高底鞋，走起路來可想見其裙襬如漣漪，是多麼婀娜多姿、儀態萬千了。

至此，鳳姐兒拿出來送給邢岫煙的服飾，已使我們認識到其精緻的工藝與稀罕難得的衣料。然而此四套服飾中，最為貴重的還在第四件，這佛青銀鼠褂子貴在「佛青色」的原料，它是用大自然中非常稀少的青金石煉製而成的染料。

青金石主要產自阿富汗和智利，是古代歐洲畫家特地保留下來，繪製聖母像和耶穌像時，才會選用的珍貴藍色顏料。十七世紀荷蘭黃金時期大畫家維梅爾如今傳世最著名的畫作〈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這幅畫中少女的頭巾便是以青金石所製的藍色顏料繪製的，經過數百年光陰，那美麗的藍依舊鮮豔如昔。

相較於一般顏料所繪製出的靛藍、紫藍，因不耐強光，容易褪色，更可見青金石所留下的「佛青色」是多麼耀眼，如永恆的明星！

這四件美麗珍貴的衣飾，既配得上邢岫煙的品德與氣質，又顯現出王熙鳳的大器和眼光，作者對這個細節的處理，可謂收到了雙美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