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薛喬方

宜室宜家的大嫂很快地在業務工作上嶄露頭角，和大哥攜手扶持共同創業，並在父親支助下，貸款買下三十坪的公寓，不但為我們將欲北上讀書工作的弟妹打頭陣，也為家族游移遷徙做好準備。

「妹，你先跟著小哥走！一小步一小步慢慢來，記得不要往下看！」大哥邊揹著小妹，邊殷殷切切地交代著我。

眼前波光粼粼的小溪閃爍著盛夏陽光，細長的木板小橋正在眼前搖晃不已。瞇起眼睛，覺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怕高的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而二哥已經開始挪起腳逐步開始前行。

「緊跟上去，沒問題的！」大哥又鼓勵又催促我說著。

咬緊牙，緩緩挪步前行，彷彿花了一輩子的時間，才終於走到對岸。我發抖著，竟發現眼角溼潤潤的，心裡真是又害怕又興奮。望著接續過橋的大哥，揹著小妹，穩定踏實的從彼岸跨步過來，霎時心裡真是崇拜。

年幼時期的一段生命記憶，卻深深烙印在我的內心世界。

如今回想起來，在孩提時期的成長歲月中，大哥一直擔綱這樣的角色，分擔父母親照顧家庭與兄弟姊妹的責任。我從沒問過他願不願意，喜歡不喜歡，但直到今日，成家立業年屆六十的大哥依舊為我們費心與著想，即便我們也都各自有家室。

「誰叫他是我們的大哥啊！」有回和么妹閒聊，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是呀，這真是個不討喜又沉重的負擔！既要把雙親交代的事情做好，又要顧到弟妹的安全與喜樂。兩面都要顧到，天秤座的大哥著實辛苦了。如果不是他樂天成性，有著十足的幽默感，時不時就來個笑話逗樂，怎麼撐得住我們這些個愛動的小傢伙，以及父母的期許呀！

么妹和我特別喜歡在黃昏夕陽滿天時等待大哥回家。青春期裡，哪有誰像他那般帥氣幽默，又願意陪著我們瞎混！

剛考上崑山工專的他，蹬著簇新的腳踏車，踩在路上格外神氣。一到家跟爸媽交代好後，立刻就載著我們兜風。這是他對我們的承諾呢！要讓妹妹們有飛翔的感覺，好好呼吸呼吸安平鹹溼的海風氣息。

我們三人在平坦的安平路上馳行，看著偌大澄黃燦燦的落日逐漸西下。「算一算，我們今天踩了幾圈可以到家！」大哥神采奕奕的說著，妹妹和我默默在心裡數著，彷彿彷彿，日子可以一直這樣溜達下去。入夜時分，當我們一塊兒在安平戲院旁的小店吃蚵仔煎，心情愉快地像在天堂。這時他會忽然冒出一句，「糟糕！忘了帶錢包！妳們留下來洗碗付帳吧。」直到我和妹妹快哭出來，大哥才笑嘻嘻地說出是他瞎掰的真相。這種他事先串好編出的小把戲，常常把兩個妹妹騙得團團轉，真是讓人又笑又哭……

這段難忘的歲月時光持續好幾年，直到大哥畢業北上工作後才告一段落，而我們也各自成長，有了自己的腳踏車，有了同行的玩伴。然而童年記憶裡，一直有著他的陪伴與呵護，吃喝玩樂也好，擋風避雨也行。大哥嘛！

在北地生活穩定下來，台電的工作也確定後，忽然傳來大哥相親所交往的長髮女子，即將要成為我們的大嫂！大家真是驚訝極了，我的心情尤其複雜。

從小就是俊俏模樣的大哥向來有異性緣，託人向我打聽或拿照片的更是不少；但大哥從沒動心過，即便成年後有媒人上門，說女方是如何如何的好，有房子有土地的，他也是婉轉拒絕。大哥就是我們的大哥，怎麼可以和別人分享呢？我著實是有些小心眼的。然而我也好奇著，他心目中的安琪兒究竟在何方？長什麼樣子呢？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對這位大嫂感興趣極了的原因。何方神聖，居然收服了大哥的心！直到婚禮現場，身著孔雀藍晚禮服出現的大嫂，笑意盈盈，清麗脫俗，讓大家驚豔不已後，才明白「不愛江山愛美人」的軼聞。

就這樣，一對璧人在台北打江山，宜室宜家的大嫂很快地在業務工作上嶄露頭角，和大哥攜手扶持共同創業，並在父親支助下，貸款買下三十坪的公寓，不但為我們將欲北上讀書工作的弟妹打頭陣，也為家族游移遷徙做好準備。

然而，我逐漸地感受到大哥已不是從前的大哥了，他的神情常顯焦躁與疲憊，談笑風生的神采也消失，眼神裡多了迷惘與失落。台北異地的生活擔子似乎改變了他，我們心目中的大哥也在接收現實殘酷的考驗了……

「好想念南部的生活，好懷念安平眷村的海風哦……」大哥在某一次家庭聚會中喃喃的說著。

彼時他從台電基層做起，薪水微薄，需要在下班後接外務增加收入。兩個孩子的哇哇落地，雖是甜蜜卻也辛苦，總看見夫妻兩人穿梭忙碌的身影。聽笑話的機會少了，大哥也沒心情逗我們開心了。「周末來家裡坐坐，我下廚請妳們吃頓家常飯！」他雖安慰著我和妹妹，心裡大概也是無奈的。

「我們一起找些運動鍛鍊鍛鍊身體吧！」賢慧的大嫂這麼鼓勵大哥。自從耗費體力心神投資股票失利後，他就一直悶悶不樂。於是夫妻倆一下班，就在附近公園參加國標舞社團，每晚回來汗水淋漓，總算有了笑顏，家裡氣氛也轉好許多。勤奮地練習時，大哥總陶醉在樂音與舞姿的美好氛圍裡，精湛的舞藝也讓夫妻倆頻頻得獎。家中琳琅滿目的獎盃也成了最美的擺設。

事隔多年大哥談起這件事，總說是因緣巧合，若不是遇上挫折，他怎麼會找到他的最愛，怎麼會在翩翩起舞中重新找回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命運總不會放棄人。「來家裡坐坐，剛砌好一壺普洱茶，溫潤順喉。」大哥在電話裡邀請住在附近的我去品茶，聲音沉穩又平和。我打心底微笑起來，心目中的大哥又回來了，且更內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