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政儀

二○○八年，時報文化曾出版海明威名著《流動的饗宴──海明威巴黎回憶錄》（A Moveable Feast）譯本，譯者成寒將海明威特有清晰明朗的文風，以中文忠實再現，令人披閱欣悅！

在《流動的饗宴》譯本書名頁之後，錄了海明威致友人的一段話：「如果你夠幸運，在年輕時待過巴黎，那麼巴黎將永遠跟著你，因為巴黎是一席流動的饗宴。」多麼動人的巴黎！

海明威探訪巴黎的咖啡館眾多，也興起友人與我一訪海明威曾到訪的咖啡館，領略些微屬於巴黎的流動饗宴。

「丁香園咖啡館是附近一家高級咖啡館，也是巴黎最好的咖啡館之一。冬天坐在裡頭暖融融的，而春秋兩季，坐在露天咖啡座更寫意。」曾居巴黎近五年的海明威在《流動的饗宴》中如此描述丁香園。

一日中午，與友人於聖米歇爾附近用餐，餐後友人建議散步至盧森堡公園以消腹中之食，之後再往海明威昔日喜愛的「丁香園咖啡館」小坐。

一路走走停停，東看西逛，一段不遠的路程，竟走了近半個小時，真是消食不少！夏日的巴黎，並不燥熱，氣溫宜人，午後的盧森堡公園風光明媚，一如十九世紀末芬蘭寫實主義畫家阿爾伯特．埃德爾費爾特（Albert Edelfelt）筆下的〈盧森堡公園（Le jardin du Luxembourg）〉畫作，巴黎市民的假日休憩，一派清閒而溫馨；百餘年後，散步於此間，如畫的景物依然令人心醉。

一六一二年，法國國王亨利四世的皇后瑪麗．梅迪奇（Maria de' Medici）買下盧森堡公爵的公館而改建的盧森堡宮及盧森堡花園，然而法國大革命期間，盧森堡宮淪為監獄，直到拿破崙掌政，才將它改作法蘭西帝國參議院。

園內知名的梅迪奇噴泉（Fontaine de Médicis），雕刻著文藝復興風格的希臘神像，噴泉池周圍的綠色座椅上，坐滿了遊人，或休憩、或看書、或閒談，是盧森堡公園最引人之處。

穿過盧森堡公園，我與友人沿著聖米歇爾大道往南走，在聖米歇爾大道和蒙帕納斯大道交接的轉角處，綠意盎然的「丁香園咖啡館（Closerie des Lilas）」 一下子令人精神一振。

開業於一八四七年的丁香園咖啡館，其在文學史上廣為人知的是，一九○三年法國詩人保羅．福特（Paul Fort）每周二固定在此主持文學沙龍，當時超現實主義先驅之一的阿波利奈爾（Apollinaire）和薩蒙（Andre salmon）等人都曾是文學沙龍裡的常客，於是丁香園逐漸地成為巴黎藝文聚會的重要據點。

一九二一年，海明威初到巴黎，便經常到訪丁香園，沉浸在濃郁咖啡香中，海明威在其名著《流動的饗宴》中，亦曾描述其與保羅．福特、費茲傑羅（Scott Fitzgeraid）和龐德（Ezra Pound）在丁香園過從的種種。一九二六年，海明威亦在丁香園完成著名小說《太陽依舊昇起》（The Sun Also Rises）。

除了海明威，作家有巴爾札克、波特萊爾、埃米爾．左拉及王爾德和紀德等，而畫家有塞尚、莫內、雷諾瓦、畢卡索等人，至於音樂家則有薩蒂、托斯卡尼尼和蓋希文等人，亦在人生得意或等待曙光的日子裡流連於此。

在丁香園裡，最令我動容的過往是關於沙特（Jean-Paul Sartre）、法蘭絲瓦．莎岡（Françoise Sagan）的往事，一九七九年法國小說家法蘭絲瓦．莎岡，在妮可．維斯尼亞克（Nicole Wisniak）主編的刊物《自私自利者》（L’Egoïste）上，發表致存在主義大師沙特的〈給尚──保羅．沙特的情書〉一文。於是，雙目失明的沙特邀請莎岡至丁香園咖啡館共進晚餐，之後幾乎每隔十天，沙特與莎岡就共進晚餐，直至沙特過世。

我與友人捨露天雅座，逕自往室內座位區，選擇離吧台不遠的座位，吧台從左側數來的第四個座位，曾經是海明威喜愛的位子，桌上嵌著一塊銅牌鐫刻著海明威英文名字，紀念這位意義非凡的文學大家。

我們落座於超現實主義的創始人之一的安德烈．布勒東（André Breton）、現代戲劇創始人之一的奧古斯特．史特林堡（August Strindberg）喜愛的位子，看著桌上刻字的銅牌，望著吧台，為巴黎這場流動的饗宴喝采、舉杯致敬！

在丁香園耽溺了大半個下午，離去時雖已近晚上七點，天色猶亮，走了幾步，不自覺地又回望丁香園一眼，想起沙特形容他與莎岡的相會，就如同「兩個在火車站月台上偶遇的旅行者在聊天」，我與丁香園的相遇，亦何嘗不是如此？

丁香園，早已是通往巴黎流動饗宴的一座綠意盎然、花團錦簇的月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