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變奏（選三） 舒婷

清 明                      

兒子攤開課本考問 什麼叫

「路上行人欲斷魂」

因為從前人在這個時候去掃墓

……現在呢

想找一張老爹老媽的照片

翻箱倒櫃找不著

寒 露

男朋友久久不來赴約

跟女伴訴苦

女伴忿忿不平

我幫你討個說法

下次他們一起把

說法

寫在喜帖上給我

冬 至

給糯米湯圓點紅的早晨

丈夫要去茶樓應酬

孩子約了同學在麥當勞

外婆同情地坐在

鏡框裡

那就再喝一泡減肥茶吧迷你悅讀

舒婷是大陸朦朧詩派代表性詩人之一，此處三作選自其「都市變奏」系列二十四首，每首詩題分別以農曆二十四節氣命名。「都市」系列詩作，卻冠以農業社會生活作息節奏名目，可見舒婷意欲透過今昔對照，呈現文化生活變遷與異同的企圖。

例如〈清明〉一首，便藉現代父母回答孩子「清明」詩涵義、清明節習俗，振振有詞，卻連「一張老爹老媽的照片」都「翻箱倒櫃找不著」的尷尬，顯示了所謂慎終追遠的傳統孝道和舊倫理，在工商時代所面臨的崩解考驗。

寒露一般正當陽曆十月小陽春，本最宜納采嫁娶。但此詩以高度反諷方式，一方面指出友誼的背叛，另方面則暗示了愛情在現代社會的高度不穩定性！詩中之「我」面對「變奏」的愛情、尷尬的處境、走調的人生，卻雲淡風輕敘述事件始末，益凸顯其荒謬；仔細讀來，其實是一首非常苦澀傷感的詩。

冬至是一般所謂長一歲的湯圓之日，民間有全家團聚吃湯圓、象徵圓滿的習俗。但〈冬至〉一詩卻寫此團圓日，「丈夫要去茶樓應酬／孩子約了同學在麥當勞」，獨留青春已逝、中年發福、失落圓滿的老妻（老媽）孤伶伶在家。唯一可能同情她的，是娘家媽媽，但媽媽現坐在「鏡框裡」！看著剛點紅的美麗湯圓無人享用，百無聊賴之際，怎麼辦呢？那也只好「再喝一泡減肥茶」了！全詩調侃都市中年女性之落寞無奈，而蒼涼至此，那其實也是人生的「冬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