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沒有床,人們祇是地上舖墊些東西睡眠。
舖墊物開始是樹葉、獸皮,以後學會了編織,才開始舖蓆子。「蓆」的使用,是「床」的催生婆。
在殷商的甲骨文裡,已有了象形的「床」字,這說明「床」的歷史不少於三千年了。不過,專家考證,木床實物的發現,是一九五八年在河南信陽長台關一座大型楚墓中獲得的。這張春秋時代的木床,保存完整,上面有精致的花紋,下面裝置六個矮足,周圍有欄杆。床長為二‧一米,寬一‧三九米,高僅九釐米。
到了漢代,床還是比較矮的。那時,人們寫字、讀書、飲食,就在床上放置小几案,用時陳設,用畢撤除,所以在古代,床不僅僅是臥具而已。
魏晉南北朝以後,由於生產技術的進步,不少建築物都加高、加大了,人們的活動空間也隨之增多,促使家具也相應增高。晉代大畫家顧愷之的「女史箴圖」中,其所畫的床,高度和現在的床已相差無幾,同時出現了四足高床。
到了唐代,《新唐書》記載:有一次,孟浩然由王維帶入宮中,藏於床下。床下可以藏人,可以想見其高度。最遲在唐代,桌、椅都出現了,人們看書、寫字、飲食等可以坐椅據桌,不再在床上活動,床便由多功能家具退而成為單一的臥具。
後來就有許多不同的床,從木板床到精雕細嵌的手工床,到柔軟舒適的席夢思到新潮奇巧的水床;從北方的大炕床到南方的竹涼床。在數尺之地上,帝王后妃、將相夫人、老爺太太、英雄美人、才子佳人,演繹出一串串驚心動魄、哀感頑艷、旖旎風流、纏綿悱惻的故事……
自從有了床,人類至少在這上面度過三分之一的時間,老弱病殘的更多。床有不可或缺的理由,還因為它是生的起點和生的終點,它在人生舞臺上是「出場門」又是「入場門」,它一身而二任焉。
它又是人生行程中的小站,並且製造了一個個夢,在夢裡,任由哭、笑、怒;在夢裡,敢於愛,也敢於恨;在夢裡,你我得到了嚮往的一切。夢使你滿足,夢很重要。既然需要夢,要做夢,自然不能沒有床。我一度鄙視床,由於睡最接近死亡,也由於床製造了如雷灌耳的鼾聲。
在吉林長白山山區有種「爬犁」,適宜在大雪覆蓋的樹林裡穿行。「爬犁」是滿語「法喇」的音譯和意譯的複合詞。清人薩英額撰寫的《吉林外紀》中對「法喇」註釋道:「柁床也,亦稱冰床。」(見《滿族大辭典》)「法喇」似榻無足,似車無輪,冬日御之。亦有施帷幄及鹿皮圍者,以馬牛騾狗挽行冰雪中,穩健便利。這種爬犁雖名「柁林」、「冰床」,卻是北國雪地用以代步的工具而非臥具。
曾經讀過一本前蘇聯文學作品《怎麼辦》,書中的美赫拉托夫堅持睡帶釘的床板,以磨煉意志。這種「英雄崇拜」和中國古代越王勾踐的「臥薪嘗膽」彷彿相似。它正如樂聖貝多芬的名言:「通過苦難,走向歡樂。」
在《京華奇人錄》裡,我又讀到過另一位外籍「奇人」││美國教授溫德,他曾在北大、清華執教十年。他還在美國的時候,住屋的床上放一個大鐵磬,有一次,他向他的朋友聞一多先生介紹鐵磬的用處是:「夜裡睡不著覺時,抱起磬,打著,聽它的音樂。」這似乎像在學佛家,如常建〈破山寺後禪院〉說的「萬籟此俱滅,唯聞鐘磬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