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碓井真史 譯╱李怡修
成長需要「療癒」的空間,然後是「活躍」的舞台。過度害怕孩子受傷,孩子出生後就馬上被放進無菌室,長大會怎樣呢?孩子連感冒也不會得,但只要一從無菌室出來,就會因為一些小病而死去吧。的確,如果得了什麼大病會十分困擾。但是,生病,然後把病治好,這樣增強了免疫力,能鍛鍊出不輸給疾病的體魄。
如果因為孩子心裡會受傷,所以運動就不要分出勝負;孩子不擅長發表,所以不要讓他做。去爬山、去海水浴場、歌唱比賽、馬拉松,都別讓我家孩子做。這樣的父母對於可能傷害孩子身體或心理的事,全都想避免。這是療癒熱潮的影響嗎?心理學者是不是要負一點責任呢?
跟生病受傷一樣,如果產生如創傷後壓力症候群般重大的陰影就不好了。但是,心也會隨著受著傷,一點一點地成長。在跨越了不安與緊張之後,等待的是喜悅。只要確信自己是被愛著的,就算輸了、就算遇到挫折,也會變成心裡的養分。
我常因演講到很多地方,很幸運地,大家都會拍手歡迎我,讓我站在舞台上。在人前說話、在媒體表述意見,都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當然被抱怨過,也要承擔風險。某位寫文章的老師曾經說過,寫文章就是一種「露醜」,如果沒有這樣的覺悟,不容易寫出來。
每次上台接受大家掌聲的時候,我總這麼想:如果每一位少年都有這樣的機會上台就好了。只要到那裡,大家都會等著自己、都會拍著手歡迎、會注目自己,而且不是用挑毛病的眼神,而是溫暖的眼神,努力地聽自己說話。話說完了之後,有人會稱讚,還會護送你離去,請你「下次要再來喔」。如果少年們也可以擁有這樣的舞台,誰也不會想犯下無差別殺人,那種得不到任何好處的犯罪吧。
孩子們覺得自己有被愛的權利,以小嬰兒為例,存在本身就被全然接受,就是會被愛,就算孩子不做什麼努力,也應該無條件地被愛,我們必須這麼做。
有學校把行為粗暴及適應不良的學生帶到幼兒園、老人院。學生們一開始很消極,但是在小朋友、老婆婆、老公公面前,就收起了他們胡鬧的態度。他們被小朋友們磨著要一起玩,幫老人家推輪椅,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的心逐漸獲得解放。看著小朋友的笑容、聽見老人家對他們說「謝謝你們喔」,他們堂堂地開始了志工服務。
傾聽憤怒與不安
新潟縣某一個社區中心女性主任曾告訴我,某天,一群外表看起來有點壞的青少年殺到社區中心來。他們是一群沒有職業、被高中退學的青少年。在職員們一副驚愕的表情中,主任把少年們帶到辦公室,請他們喝茶。這樣被溫柔地對待,少年們過一陣子又跑來了。只要他們來,主任總是請他們喝茶,和他們聊天。聽著他們說著很後悔的事情,傾聽他們的憤怒與不安。
某一天,社區中心將召開了一個關於少年偏差行為的討論會。主任對帶領這群少年的孩子說,希望他參加討論會,對大家說話。少年一開始拒絕,但是主任再三拜託,所以他就答應了。在參加者面前,他侃侃而談,不愧是「現役」不良少年,十分震懾人心,大家非常熱心地聽講。他傳達對父母親、對學校、對大人、對社會的想法,雖然是很不熟練的說話方式,但是他表達了內心的呼喊。討論會後過了一陣子,這群青少年包括帶頭的孩子,來跟主任說,想要再去念一次高中。只要給少年們療癒的空間與活躍的舞台,他們就能發揮本來的能力。
研究指出,會做出自殺般自暴自棄行為的孩子,其父母在深層心理上都沒有把孩子當作無可替代的存在,好像是有「替代可能」般。
秋葉原事件的青年失去了驕傲,他在手機網頁上丟了這麼一句話:「在職場裡,好像是不被需要的人,只是為了勞動力而必要的存在而已。」他不認為自己是世上獨一無二的人,才會覺得隨便都可以,不會設定只有自己達得到的目標,最終犯下凶行。
(摘自《誰都可以,就是想殺人:被逼入絕境的青少年心理》,時報出版)
作者簡介
碓井真史
心理學博士,現任新潟大學臨床心理學研究所教授。日本文部科學省心理輔導師(SC, School Psychologist)。專長為社會心理學,特別是犯罪心理學、自殺預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