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嘉雯
接著兩人又更緊密地拉近了距離,那寶釵見黛玉羞得滿臉飛紅,滿口央告,便不再往下追問,因拉她坐下吃茶,款款的告訴她道:「妳當我是誰,我也是個淘氣的。從小七、八歲上也夠個人纏的。我們家也算是個讀書人家,祖父手裡也愛藏書。先時人口多,姊妹弟兄都在一處,都怕看正經書。弟兄們也有愛詩的,也有愛詞的,諸如這些《西廂》、《琵琶》,以及《元人百種》,無所不有。他們是偷背著我們看,我們卻也背著他們看。後來大人知道了,打的打、罵的罵、燒的燒,才丟開了。所以咱們女孩兒家不認得字的倒好。男人們讀書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讀書的好,何況你我。就連作詩寫字等事,原不是妳我分內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內之事。男人們讀書明理,輔國治民,這便好了。只是如今並不聽見有這樣的人,讀了書倒更壞了。這是書誤了他,可惜他也把書糟蹋了,所以竟不如耕種買賣,倒沒有什麼大害處。妳我只該做些針黹紡織的事才是,偏又認得了字,既認得了字,不過揀那正經的看也罷了,最怕見了些雜書,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這一席話,說得黛玉垂頭吃茶,心下暗伏,只有答應「是」。
從這一個「是」字中,隱含了黛玉思想的轉彎,她逐漸地向薛寶釵所宣揚的「婦德」意識靠攏。然而黛玉畢竟是一個詩人,是個生活在詩意中的女子,她的語言修辭魅力經常使她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也正是這一點征服了性格中缺少靈活促狹的薛寶釵。
就在黛玉對寶釵心下暗伏的時候,李紈的丫頭素雲來請她們前往稻香村一敘,原因是詩社還沒起,就有人脫滑了,那四丫頭惜春要告一年的假。
黛玉聽說,立刻笑道:「都是老太太昨兒一句話,又叫她畫什麼園子圖兒,惹得她樂得告假了。」探春笑道:「也別要怪老太太,都是劉姥姥一句話。」林黛玉忙笑道:「可不是呢,都是她一句話。她是那一門子的姥姥,直叫他是個『母蝗蟲』就是了。」說著大家都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