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中有兩個很古老的詞——「止」、「觀」，其實就是心理治療過程中在做的事。止是穩定，觀是覺知，「止」的穩定並非只針對心理治療服務的對象而言，包括治療者本身也要處在一個穩定的狀態。其實有許多方法可以讓我們練習到一個止的狀態。止的狀態有深有淺，依每個人的練習而定，練得愈好，狀態就愈好，就像心理治療工作一樣，練習愈多、經驗愈多，就愈知道如何來去。由此可知，止的原則是放在穩定上，一般而言，一個人穩定之後才有觀的能力。

至於「觀」，我用「覺知」而不用「覺察」來解釋這個觀念，因為「察」這個字裡有時會加入許多分析判斷，而覺知則是指「知道了」，不需要有太多的情緒起伏和自我解讀，甚至如果在治療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了自己有許多情緒時，最好要回到止，因為此時已經觀不了。利用止的工夫讓我們安定下來之後，便可以漸漸的回觀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細細探尋它、理解它、領悟它。在這個領悟的過程當中，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則就是「覺」與「知」，覺是讓我們知道整件事，知了之後重要的就是能明白，簡單說，明白就是佛家所謂的「智慧」。

佛教歷史悠久，而這兩個方法的原則其實就在佛教裡面，即使所謂的八萬四千法門，非止即觀。我對宗教一直抱持著開放的態度，無論是基督教也好，特別是天主教，我在讀天主教學校的時候也跟著修女同學、神父老師去避靜。後來我發現那與佛教的止、觀其實都是類似的東西，只是我們用了不同的語言來陳述。事實上就是我們開始跟自己接觸，在這過程之中漸漸的安定下來，然後遇見了自己的神性或佛性。此時，我們的靈性（spirituality）就會被開發出來。

全世界有三大宗教，所有的宗教都是殊途同歸。一般來說，我在心理工作的過程中會由止入觀，先將來談者穩定下來，尤其以往在進行社會工作時，服務的對象基本上都相當弱勢，或是狀況很脆弱。年輕時，當我遇到這些情況，我會想盡辦法先安定對方，可是當我工作經驗累積一段時間，也開始禪修以後，在進入禪修後的經驗裡，我發現最重要的是工作者自己本身的安定，本身安定的氣氛與氣息，而不一定是我們用了什麼語言或肢體語言。如果工作者是安定的，是清靜的，那麼對方就會自然而然的開展他自己，這是一點都不玄妙的事，它就是會發生。

在由止入觀的歷程裡，無論我們採用任何學派，到後來止、觀一定是同時並行，故而在修行的歷程中，我們一定會聽到「止觀雙運」一詞。包括一些佛教徒會念佛、拜佛都認為修行只是修「止」，其實不然，它也是一種止觀雙運的方法，只是有許多人誤會了。「止」會讓我們的服務對象不逃避，面對自己的狀況，而且因為他安定，所以他可以深入自己；因為安定，他不會在表淺的層面上遊走，自己可以有深入的能力。在這個慢慢聚焦於自己、然後安定下來的過程中，常常會讓我們的服務對象看見自己的問題，此時我們再帶著他進一步觀照自己的狀態。但有幾個重要的原則就是：不要評斷，然後接納。

其實在我們心理治療中一些很重要的基本部分，在佛家的修行裡面更加強調。上述所說「評斷」本身會造成分別心，因此在佛經中有一句話叫作「法住法味」，意思是它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這個現象是什麼樣，我們就接納它，如同羅洛．梅（Rollo May）所說的「Suchness」。就像現象學者一樣，不要去評斷，因為評斷本身就會帶來煩惱。

（摘自《靈性的呼喚》，心靈工坊出版）

作者簡介

楊蓓

實踐大學社會工作學系副教授、聖嚴教育基金會執行長。美國田納西大學教育心理與輔導博士。專長團體動力與行動研究、家族治療、心理衛生、禪修與心理健康等，曾在勵馨社會福利事業基金會、敦安社會福利基金會、台北市政府社會福利服務中心、兒福聯盟等多個機構擔任督導與諮詢工作，並長年擔任法鼓山義工。著有《熟年真好》、《親密、孤獨與自由》、《勇氣與自由》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