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記得兔媽媽為了找牠不見的孩子，站在臨前院的窗台，癡癡等候的神情珥珥六年後的今日，牠再度在前院築窩，我們願意再次守候，守候生命的平安繁衍。



1

四月，初春季節，傾盆大雨，聽說還會下雪。

固然東部和北部早已傳來雪的訊息，心裡仍然不禁存疑，早已該走的雪，會留連忘返嗎？

雨打山櫻，開了滿樹的白花墜落於地；雨下不停，在後院草皮間蘊釀成水圈。

前院的草皮可能在建屋時即已考量地勢，事先鋪埋了排水道。雨水雖未堆積，土壤也因浸潤而柔軟吧。會如此想，除了科學常識，也因臨近家門前的草皮上，陳灑了些零亂的枯草。枯草附近是一處下凹的深洞。

我嘆口深氣，不為憐憫綠草茵茵禿壞了一塊，而是不知哪家的兔媽媽又在築窩。

2

六年前，為了救小兔寶寶，我們一家四口在黑夜裡逐走覬覦的大黑貓。三隻剛生未久的小兔寶寶渾身是血，已無生命跡象。剩餘的一隻最弱小的，躲在最下方，避過一劫。

小兔寶寶和我們生活了三個星期，每天黃昏，我們將牠送回當時的深洞，等兔媽媽來餵奶後，再把牠抱進家來。三星期過後，小兔寶寶長大了，該是放牠回去與媽媽一起過日子的時候了。

時間雖然過去了，我的腦海裡仍然不時回想當惡貓發現兔媽媽在餵奶時衝跑過來，樹草叢裡一陣騷動，兔媽媽和小兔子同時失去影蹤，任我們手拿樹棍和手電筒遍尋不著，那時心裡的痛，儼然在前。

不知小兔子是死是活，不知兔媽媽是活是死。

今日，再度看到似曾相識的挖洞痕跡，心思方乍然回到從前。

3

記得讀過佛典一個故事。

據說佛陀前世時曾是一隻菩提鹿王。當時的國王很喜歡打獵，任何珍奇猛獸都在國王的獵域之中。國王原野來回奔馳，踏壞了許多良田。他的臣民也花費了很多心力來滿足國王。長時間下來，大家都累了。於是，大家想出一個方法。

把個鹿群趕進柵欄內，如此，不用陪國王四處奔跑，也不怕踏壞了農田。這個省時省力的辦法獲得了所有人的贊同。

其中一群鹿就是菩提鹿王的鹿群，面對群鹿，菩提鹿王鼓勵說，總是會有機會逃出去的。

國王每日進柵欄內獵殺。鹿群為了躲避飛箭，在欄內四處衝撞，被彼此的鹿角戳傷慘亡。兩群鹿的鹿王很憂傷。最後，鹿群也想出了一個對應的方法。抽籤選出一隻甘願受死的鹿，免除其他鹿被射亡恐懼。

國王也發現了，每天都有一隻發抖的鹿，站在柵欄的邊緣，等著他的箭。

一隻隻鹿犧牲自己的生命，滿足國王的狩獵之欲。

有一天，一隻懷孕的母鹿抽到籤。牠到鹿王面前懇求，只要能讓牠生下孩子，牠回來受死都甘願。

鹿王聽了懷孕母鹿的心聲，決定以自己代替母鹿，讓母鹿安心生孩子。

有信仰者讀佛典這一則佛陀本生，會深切感受到佛陀的無我慈悲心。為了一個未出生的生命，願意以自己的生命替換。無信仰者讀這則寓言故事，會反問所謂的高等生物究竟是人還是鹿？

4

所有的知識累積、科技文明進演的功勞，皆由人類頂帶功勳。有時想想，那些實驗室裡為人類試驗新藥的白老鼠，為延續他人的生命而作出奉獻，這樣的捨我生命光華，是宇宙生命所共有的。只是，人類少有懂得他種生物的語言，他種生物也難有與人類溝通的話語，只能靠色、聲、香、味、觸的共同知覺來雙向，甚或多向讀對方的心。

前院的凹洞，已鋪上乾草。平平整整的乾草，可以想見母兔為了待產，費心為小寶寶找一處合適的窩。

六年前，當我們合掌抱起那死裡逃生的小兔寶寶，弱小的身子尚不及一個手掌大，但牠猛烈的急促心跳，切實傳達牠心裡的恐懼與害怕。

我也記得兔媽媽為了找牠不見的孩子，站在臨前院的窗台，癡癡等候的神情。從牠的眼神，不用語言文字也能讓我感受到牠尋找孩子的心切。

六年後的今日，兔子媽媽再度在前院築窩，我們願意再次守候，守候生命的平安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