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了摔不得」，人盡皆知，這是金科玉律；但愈小心，就愈會摔跤，難道是「莫非定律」嗎？老年人筋骨痠痛，身手不似年輕時靈活，反應也變遲鈍了，即使一再提醒自己「小心走，慢慢行」，可恨總是心智強不過日益僵化的四肢。

這次老母在診所的廁間絆倒，幸好只是壓迫性骨折，無外傷，也沒折斷肋骨，可是摔跤的陰影深深烙印在她的心中。她現在害怕走路，尤其是夜晚，整天臥床休息，也不准我出門，即使是白天，老人家依舊一問再問：「出去做什麼？家裡東西不是很多了嗎？」

早上騙母親出門買報紙，在走道上遇到白髮皤皤的孫媽媽，孫媽媽問：「妳媽還好吧？好久沒看到她了。」孫媽媽年輕時幫學生繡學號，賺取微薄收入貼補家用。猶記小時候開學前，村裡學童大大小小，捧著一堆家中手足的制服上衣，去孫媽媽家排隊等候，請她幫年級加槓，或繡上班級、名字。

眼前的老人，精神矍鑠，脊梁挺直，一點也看不出來她已經高齡九十一歲了。孫媽媽撥開頭頂的白髮給我看，「就是這裡，開了兩個洞。在家裡跌倒，昏了，流了好多血，所幸女兒剛好回來將我送醫，不然我就掛掉了。」

「五個多月前去醫院開刀的。回家以後，又被醫院通知回去開肚子，說是有癌症，剖腹以後，醫生又說沒事了！你看，五個月以內，開了兩次大刀，算我命大吧！」孫媽媽慧黠地笑了。

豈止命大，看到眼前談笑風生的老太太，想到目前還臥床在家、唉聲嘆氣的老母，我簡直想跪地膜拜了。

「孫媽媽一個人住？」

「是呀，小孩都住在附近啦。兒子每天中午回來幫我煮飯，陪我吃完就走。晚上我自己熱飯吃，很簡單的。」又是一位獨居老人！

屏東的烈陽撫育了無數的南國兒女，當年輕人隨著熱帶氣旋載欣載奔地飛落到都市裡生根發芽，留守在老巢的，就是這些顫顫巍巍的老父老母。即使兒女有心，現實生活的脅迫蹇澀，也很難圓滿承歡膝下的願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