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明昌
〈任氏傳〉是唐代狐魅文化的產物,今傳之文出自《太平廣記》,作者為沈既濟,原題〈任氏〉。〈任氏傳〉情節曲折而筆調細緻,直接或間接敘及狐魅在唐人心中的種種形象,可視為唐代狐魅文學集大成之作,文中描述狐妖化為美貌的任氏,與鄭六、韋崟兩位男子發展出奇幻的情愛故事。
任氏的故事,寫出唐代文人想像中狐魅的極致魅惑,集危險與美麗於一身;在唐代狐魅文學的語境裏,〈任氏傳〉字句中所隱含的意味更顯悠長。但是,任氏如何變為人形,〈任氏傳〉中並未述及,我們或可從《酉陽雜俎》及《集異記》的說法加以考察。
《酉陽雜俎》云:「舊說野狐名紫狐,夜擊尾火出,將為怪,必戴髑髏拜北斗,髑髏不墜,則化為人矣。」據此說,化為人的方法,是戴髑髏拜北斗,而且要髑髏不墜。拜北斗應當是試驗髑髏會不會掉落,此說可與《集異記》互證。
《集異記》曾記載一位和尚目睹狐變為人的過程,這位和尚名晏通,修頭陀法。十二頭陀行有「塜間住」一項,不論風雨露雪,晏通夜間必在叢林亂塜堆裡打坐,亦不畏懼魑魅魍魎。
在一月夜裏,晏通棲止在堆積骨骸的道路旁,忽然見到妖狐踉蹌而來,晏通在樹影陰暗處,妖狐並未察覺。只見妖狐從墳地撿取髑髏安放頭上,放好後,搖搖頭,如果髑髏掉落,就另外再找一個。試了四、五個,終於找到可以安放頭上不會掉落的髑髏,再用樹葉花草編綴成衣服,一轉瞬就變成一婦人,綽約而去。妖狐要變成人形,需借用人的頭骨及樹葉花草,樹葉花草是狐生活場域常見的素材,需要頭骨則可說明狐魅何以經常出沒墳場。
故事的後段,狐魅變成的婦人立於道旁,等候行人。果然等到一名軍人騎馬而過,狐婦聽見馬聲,趕快伏地而哭,吸引這位過路軍人駐馬而問。婦人說自己孤苦無依,想北返家鄉卻困難重重,希望這位軍人能收留。軍人下馬仔細觀看,立即被狐婦的美貌和話語吸引,答應帶她走。此時躲藏在樹影裏的晏通,忽然跳了出來,警告軍人,眼前的婦人是妖狐所變,話說完舉起錫杖敲擊狐婦的頭部,只見安在狐婦頭上的髑髏應手落地,狐婦立即化為原形逃逸。可知狐以髑髏戴在頭上而變為人形,一旦髑髏落地,也就恢復原形。
任氏的人形似乎與晏通所見略微不同。〈任氏傳〉裡,任氏遭獵狗追逐,墮地之後,鄭六「廻覩其馬,囓草於路隅,衣服悉委於鞍上,履襪猶懸於鐙間,若蟬蛻然。惟首飾墜地,餘無所見。」如果依晏通所見的狐變,至少當場要能找到一顆「髑髏」,但任氏恢復本形後,除衣服履襪首飾外,餘無所見。或許狐變的方式本有多種,任氏是不依賴髑髏的一類。也可能任氏的道行更高,不需憑藉髑髏花草也可幻化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