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我去友人家過耶誕節,因為一直以來,對德國納粹那段過去充滿好奇,只有曾在課本上、或是部分電影裡接觸過的歷史,讓我想要了解更多。
當時友人的媽媽問我這次來德國想去哪裡玩?我說:「我想去看集中營。」他們全家人並無任何驚訝,甚至對於我想要了解這段歷史表示認同。
後來我與友人一起前往位於德國中部的布痕瓦爾德集中營。那是一個攝氏零下三度的冬天,下車後走了一小段路到集中營門口,迎面而來是集中營那空曠、刺骨又陰森的寒風。
友人一路向我介紹人體實驗室、槍決區、燒屍體的地方,此時我內心不舒服和難過的感受,已遠超越在攝氏零下三度凍僵刺痛的手腳。
當天看到有老師帶著十來位國中生來到集中營。原來在德國,所有的小孩,除了在學校的課本學習歷史之外,不論是幾年級的學生,都會被老師們帶來集中營進行戶外教學,而且通常來不只一次,這也是為什麼友人一家人,都能很仔細、並且很客觀地向我介紹集中營的歷史背景和納粹屠殺的殘忍。
德國立法禁止使用納粹標誌、禁止有納粹的行為散布,但並沒有將人們回顧歷史、討論納粹視為禁忌,他們的歷史教育就是這樣,親自剝開傷口、看清事實、承認錯誤,全面檢討,前進但不忘歷史,真實但不偽善。
「如果有小孩在學校說納粹不是壞人,這樣會被老師或學校懲罰嗎?」我好奇地問友人。
「不會,但這是值得討論的題目,老師和同學都會花時間一起討論,讓學生分辨和判斷,納粹的行為到底如何。」「教育的意義不是塞東西在你腦袋裡,告訴你這是對或錯的,也不該是告訴我們答案,而應該是幫助我們去思考。」友人當時這樣說。
兩年後的此時,同樣是耶誕節的假期,台灣的光復中學學生因扮演納粹造成軒然大波,讓台灣登上歐洲最暢銷的德國雜誌《明鏡》周刊,也讓德國在台協會、以色列在台協會發文抗議,在台灣內部也有紛沓而至的批評聲音。
然而,我們的教育、我們的史觀,沒有讓我們理解納粹屠殺滅種的髮指暴行,沒有讓我們對受害者有感同身受的同理心,因而產生學生變裝納粹當作創意的怪異行為。
更奇異的是,許多事後的批評和責罵,是建立在「丟XX的臉」這種不明就裡、不根據事實,也不理解歷史的莫名批評,這種易被操弄、「獵女巫」般的集體言論,又究竟何時能透過教育來改善呢?
林詩萍(德國/資深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