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人：林火旺 台大哲學系教授

民進黨黨團總召柯建銘於本月二日中午院會休息時，步出議場被立法院外抗爭勞基法修正案的勞團成員發現，大批抗爭者蜂擁而上，柯的西裝外套扣子被扯掉，並有人朝他潑水、丟寶特瓶；抗議人士甚至一度試圖開貨車衝撞柯，但遭警方制止。

柯總召在遭襲後感嘆地說：「是不是台灣民主已經走到末路了？」民進黨府院黨也同聲譴責。總統府表示，尊重不同意見和主張，並相互包容；任何對持不同意見和主張者暴力攻擊，就是公然傷害言論自由，畫破民主社會的底線，這樣的行為沒資格代表勞工，也不會受到社會大眾認同。立法院長蘇嘉全說，民主社會不能因立場不同而使用激進手段，希望各界理性討論。

譴責暴力抗爭、強調理性解決歧見，這絕對是正確的，民主國家最重要的邏輯就是以「數人頭代替打破頭」，但是「包容、尊重不同意見、理性而非暴力」的呼籲出自民進黨口中，確實令人有點「今夕是何夕」之嘆。

民進黨全面執政不過半年，一般人民對民進黨過去問政風格應該記憶猶新，以群眾運動、社會抗爭起家的民進黨，手段不激烈嗎？一九八八年民進黨 立委朱高正跳上主席台，毆打當時的立法院長劉闊才時，民進黨有懲處朱高正、譴責暴力嗎？蘇嘉全在擔任國大代表時，還跳上椅子找人單挑，當時的民進黨可能把他當成英雄。

二○○八年九月大陸海協會副會長張銘清，在台南孔廟被當時的台南市議員、現為立法委員的王定宇推倒；同年十一月海協會會長陳雲林在國賓飯店接受連戰宴請，遭民進黨激烈抗爭，並發生暴力流血事件。此外，動不動就用「賣台」、「中國豬滾回去」羞辱不同立場者，這不是語言暴力嗎？民進黨的暴力事件不勝枚舉。所以有媒體對民進黨府院黨一致譴責暴力的評語是：「無限諷刺」。

儘管如此，暴力還是民主政治的死敵，所以民進黨的呼籲仍然是正確的，事實上不只民主應該譴責暴力，而且還要特別強調理性。理論上政黨政治的爭論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爭論的目的應該是為了促進全民長期、整體的利益，但是台灣的政治場域充斥著「為反對而反對」的現象，在議事殿堂上，只要執政黨贊成的，在野的就反對；也就是說，我們缺乏忠於人民整體利益的「忠誠反對黨」。

台灣的「民主」被簡化成投票、多數決，議會中多數黨變成「多數暴力」；少數為阻止多數投票採取肢體抗爭，成了「少數暴力」。糟糕的是，蔡政府執政才半年，街頭抗爭事件不斷，民粹主義的浪潮高漲，幾乎街頭政治替代了議會政治，這不但違反代議民主的精神，也折損民力、徒勞無功，讓台灣社會原地踏步。

台灣自從解嚴以後，人民享有自由；總統直選之後，也擁有還算健全的民主制度，但是人民真的懂得「自由」和「民主」的價值嗎？其實台灣的制度是解嚴了，但台灣人民的心靈卻還在戒嚴中：獨斷、排他，所以需要培養自由民主制度的合格公民。

法國思想家伏爾泰說：「我不贊成你的意見，但是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這才是自由的真諦，擁有這種素養的公民，社會才能免於暴力的威脅，享受自由的好處。民主社會也需要講道理的公民，隨時準備被更有道理的主張說服，在政治領域重視「理」，而不是「力」或「利」，因為更好的道理才能創造自己及下一代的美好未來。

教育雖然需要時間，但是民主沒有捷徑，只有強化適合於民主社會的公民教育，才能使民主政治成熟、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