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珊
蘇東坡《東坡志林》記王澤論曹劉之澤,云:「塗巷中小兒薄劣,其家所厭苦,輒與錢,令聚坐聽說古話。至說三國事,聞劉玄德敗,顰蹙有出涕者;聞曹操敗,即喜唱快。以是知君子小人之澤,百世不斬。」
蘇東坡認同王彭評價曹操為小人,劉備為君子的說法,是由於蘇王二氏的觀點明顯受到了晉習鑿齒《漢晉春秋》所鼓吹的「正統論」之影響,是書「起漢光武,終晉湣帝。於三國之時。蜀以宗室為正,魏武雖受漢禪晉,尚為篡逆,至文帝平蜀,乃為漢亡而晉始興焉。引世祖諱炎興而為禪受,明天心不可以勢力強也。」
習鑿齒的「正統論」,是承襲袁宏《後漢紀》所提倡的「弘敷王道」理論來闡述的。袁宏認為曹操曹丕父子倆「假人之器,乘人之權,既而以為己有,不以仁義之心終,亦君子所恥也。」又云:「漢茍未亡,則魏不可取」。故,袁宏主張蜀漢為正統,當以宗法血統為準,以此來維護君臣之道,這就暴露了《後漢紀》的主旨,即名教觀;名教的根本所在,就是為了維護封建等級制度的優越性而存在的。
袁宏以名教觀點編纂東漢史,在該編年體中強調君臣之禮,在當時有特別的用意。其時正逢東晉權臣桓溫權勢通天之際,桓氏有心奪取帝位,漢魏禪讓的政治角逐將會歷史再現;因此,袁宏攻擊抹黑曹操,其實是排斥桓溫,妄圖借用人言來壓制桓溫的稱帝野心。
我們知道,蘇東坡生活在北宋中期,北宋王朝正發生劇烈的社會變動:在軍事上受到遼國西夏的壓迫,在政治上也變得低人一等,廉恥喪盡。所以,蘇東坡、王彭持袁宏以及習鑿齒的「正統論」,其實是為了替北宋正名。
蘇東坡與王彭之所以捧劉備為君子,乃劉氏為漢室所出。蜀漢之所以為正統,是由文化血統所決定的,此點決不容抹殺。因此,北宋作為中華大地的合法政權是毋庸置疑的,故為君也;北宋既為君,天無二日,人無二王,遼國西夏等應守臣之禮也。
北宋雖積弱,但「茍未亡」,則,遼國西夏「不可取」;若違君臣之禮,則「不以仁義之心終,亦君子所恥也」。既被君子所恥,當為小人,為世俗所鄙棄。此為北宋士大夫對外敵的輿論攻擊手段,可謂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