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成長在儒道信仰的家庭,家裡的長輩最注重的就是「敬天愛人」。少年時期,每每在歲終年時,家族中書法寫得最好的姑丈,就會在我家大廳寫春聯,我們幾個小蘿蔔頭就圍在姑丈身邊觀看。姑丈一寫就要半天,因為我們家加上大伯父家,又是住家又是工廠還有店面的門斗極多,總共要寫幾十副。圖/林耀堂
我從小成長在儒道信仰的家庭,家裡的長輩最注重的就是「敬天愛人」。少年時期,每每在歲終年時,家族中書法寫得最好的姑丈,就會在我家大廳寫春聯,我們幾個小蘿蔔頭就圍在姑丈身邊觀看。姑丈一寫就要半天,因為我們家加上大伯父家,又是住家又是工廠還有店面的門斗極多,總共要寫幾十副。
當時,我在幫著奉茶和送水果點心之外,就是幫姑丈磨墨和拉紙,站在一旁時,我口中也會跟著姑丈的筆畫念出聯對的字詞。在寫完所有的門聯之後,有一副最重要的就是大廳門上的對聯,這一副不僅尺寸特別大也比較長,上聯是「福惠施恩利物濟仁安里黨」,下聯是「修功積德耀宗顯祖蔭兒孫」。姑丈百年之後,我與堂兄仍在歲末年終輪流去找書法家來幫忙寫這副大對聯,久而久之,就把「福惠施恩」和「修功積德」當成家訓。
近年我搬遷居到內湖的行善路,每每在電話中通知朋友新地址時都要聲明「行善路」的行善就是「做好事的行善兩個字」。因為「行善」和「修功積德」,讓我去思考:一個人做善事是人的本能還是一種終身的學習?
記得我剛出社會時,在一所高職任教,第二年我當導師的班級是高三的畢業班,這一年的課業特別繁重,同學都自顧不暇,甚少有人願意多做公共事務。可是有一個學生,不僅每天很早到校,而且會主動先把教室打掃乾淨,把桌椅排整齊,卻從未以此邀功。整個學年他沒有缺過課,整理教室這件事也從不間斷。
他叫黎燦輝,從高職畢業後,我們就沒見過面,而今他已經五十七歲,是一家印刷設計公司的老闆。他父親是由大陸撤退來台的外省人,曾經在大陸的中央銀行做過會計,來台後結婚生子。生活在台北的黎燦輝一家人,住的是違章建築,單靠父親一個人的月薪過日,所以從國中開始,他就與哥哥做早晨送報的工作。
當我問起當年他為什麼那麼做,黎燦輝說:「送報紙每天清晨四點就要起床,我與哥哥推著腳踏車出門,大約六點就送完了。所以,每天都最早到學校,一進教室看到教室不整潔,我就動手先整理啊。」他也說不出是什麼理由:「總之,我就是一個不會跟人家爭的人。」
我問起他的事業做得如何,他說有一度業務做得很好,公司裡用了十六個人,在台灣的許多大公司都把印刷設計的工作交給他。後來業務慢慢減少,原來是給自己的員工搶走了,他倒也不怪人家,只說學到一課。
如今,他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一女二男三個孩子都上進乖巧。黎燦輝從小就懂得不為私己的付出,我想他在當時也絕沒有「行善積德」的念頭,卻做得那麼自在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