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台灣文學故事 1937 也許,在六月的那一天

盛浩偉 |2016.10.17
9842觀看次
字級

文/盛浩偉
一九三七年,龍瑛宗獲得日本《改造》雜誌創作佳作獎,一圓當時台灣人作家普遍的夢想,正式進軍日本中央文壇,作品登上全國性的大型綜合雜誌上。

時間是一九三七年,地點是東京銀座的某間咖啡館。也許,那一天的情況是這樣的——

這一桌坐了兩位男子,其中一位,看起來和整間店裡的其他人差不多,就是個一般的日本男性,但另一位相較之下,外貌就變得顯眼了起來。他的身形瘦小,皮膚黝黑,而年紀,約莫二十五六歲上下。

「劉君,要喝點什麼?」日本男性問。

「啊、啊,我、我要咖……咖啡就好。」他有點口吃,說起話來斷斷續續地。但或許不只是因為口吃,還有些緊張吧。雖然來到東京已經好幾天,但這畢竟是自己憧憬許久的地方,從來也沒想過能來到這裡,而且還是因為得了個文學獎,才有機會到此一遊。

日本男性點完餐後,便往後一靠,放鬆地坐著,隨口一問:「對了,說起來,這是第一次有台灣出身的作家,登上內地日本的文壇吧?聽說在台灣的文化界已經造成了不小的轟動呢。」

「該、該怎麼說呢,其實先前、先前……大概是前年吧?也有楊、楊逵先生的〈送報伕〉。去年、去年好像也有……」

「哦,你這樣一說我有印象。好像是叫做呂赫若吧?」

「是、是的,那篇是〈牛車〉。」

「嗯……」日本男性沉吟了一會,「但怎麼說呢,簡單的印象吧。劉君的作品和他們相當不同啊!」「啊、是……」「那種氛圍完全不同哪,寫台灣小鎮的風情,確實是很有意思。殖民地出身的作家得到我們《改造》雜誌的獎,你是繼韓國的張赫宙之後第二人。而且我記得,這是你的小說處女作?」「是、是的。」「不簡單,不簡單。作為主編,能刊登這種新奇的稿件,也是一種榮幸」「哪、哪裡的話,我才、才覺得榮幸呢……而、而且我真的沒想到、沒想到會和大名鼎鼎的志、志賀直哉先生在同一本雜誌上,還是《暗夜行路》連載的完、完結篇……」

話沒說完,這時,有另外兩位男性走來,和這桌的日本男性打了招呼,彼此開始寒暄了起來。被稱為劉君的男子,不自覺地有些侷促。

「來來來,跟你們兩位介紹一下,這位是這次得到創作佳作獎的龍瑛宗桑,」主編轉身對龍瑛宗說,「劉桑,這兩位和你一樣也是文壇的新人,這位是高見順桑,這位是石川達三桑。」「你好。」「你好。」主編繼續介紹,「石川達三桑也很了不起啊,」他望向石川,「是那個很轟動的第一屆的芥川賞得主呢!」

龍瑛宗在心底驚呼了一聲。雖然來東京這幾天,早已經拜訪過許多當紅的重要作家,也努力和許多人交流,但在這麼大的城市的一間咖啡館裡,隨隨便便都能遇到這樣有分量的文藝界人物,還是讓人不禁感嘆台灣與日本的差距。

閒聊幾句後,兩人離去。主編回過頭來問龍瑛宗,「對了,劉君,在寫小說之前,你都做些什麼呢?」「我、我,我只是個銀、銀行的小、小職員而已。」「這麼說,是一出手就登上中央文壇?」「是、是啊。從小、從小就對文藝教養很、很有興趣,先前有一些感、感觸,就花了三個半月,寫成小說。」

主編點點頭,「確實不簡單,這機會很難得,多多寫作吧。」

「是、是,謝謝,謝謝。」龍瑛宗忽然在心底做了個決定,等回台灣以後,一定要把這一個月來在東京的所見所聞給紀錄下來。

——當然,他無法預知到,就在他乘船返台的那天,會在報紙上看到蘆溝橋事變爆發、中日全面開戰的消息;他也無法預知到,因為戰爭,台灣正式進入皇民化時期,各種文學雜誌也都因而收刊,台灣新文學的發展迅速跌落谷底,陷入黑暗。

他當然無法預知這些,但他又何必預知道呢?再怎麼說,他都已經一圓當時台灣人作家普遍的夢想,正式進軍日本中央文壇,作品登上全國性的大型綜合雜誌上。龍瑛宗憑著跟文藝界毫無關係的出身,竟圓了許多人的夢。他是第一人。

當然,他是無法預知到,因為時局,因為時代,自己卻也是最後一人了。

熱門新聞
訂閱電子報
台北市 天氣預報   台灣一週天氣預報

《人間福報》是一份多元化的報紙,不單只有報導佛教新聞,乃以推動祥和社會、淨化人心為職志,以關懷人類福祉、追求世界和平為宗旨,堅持新聞的準度與速度、廣度與深度,關懷弱勢族群與公益;強調內容溫馨、健康、益智、環保,不八卦、不加料、不阿諛,希冀藉由優質的內涵,體貼大眾身心靈的需要、關懷地球永續經營、延續宇宙無窮慧命,是一份承擔社會責任的報紙。自許成為「社會的一道光明」的《人間福報》任重而道遠,在秉持創辦人星雲大師「傳播人間善因善緣」的理念之際,更將堅持為社會注入清流,讓福報的發行為人間帶來祥和歡喜,具體實現「人間有福報,福報滿人間」的目標。
人間福報社股份有限公司 統編:70470026

 
聯絡我們 隱私權條款

Copyright © 2000-2024 人間福報 www.merit-times.com.tw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