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窗隨筆 一筆勾

文/永芸 |2016.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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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海長流,文陣光芒射斗牛。百藝叢中走,斗酒詩千首,嗏,錦繡滿胸頭,何須誇口,生死跟前,半時難相救。因此把蓋世文章一筆勾。

──蓮池大師〈蓋世文章一筆勾〉

我出過六本散文,最後一次的專欄是二○一一年在美國《世界周刊》執筆的「雲水禪心」,寫了一年,覺得自己寫這些文章有益於世道人心嗎?於是就不再寫散文,而走佛學專著的路了!

記得夏丏尊曾在〈我的畏友弘一和尚〉中寫到,他們談到蕅益大師,夏問弘一:「蕅益的出家,據說就為了註「四書」,他註到〈顏淵問仁〉一章據說不能下筆,這才出家的。《四書蕅益解》裡對〈顏淵問仁〉章不知註著什麼話呢?」

弘一回答:「……理是可以頓悟的,事非腳踏實地去做不行。理和事相應,才是真實工夫,事理本來是不二。蕅益註〈顏淵問仁〉章大概如此吧……」

剛出家受戒時的弘一,曾應嘉興佛學會會長范古農居士的邀請前往精嚴寺。有人慕名前來請賜墨寶,弘一出家後即已拋俗情、棄文藝,不想再提筆寫字。范古農卻勸說:「寫寫佛語,也是弘法之事。有何不可?」弘一覺得有道理,從此以書法贈人,廣結善緣。

明末四大僧之一的蓮池大師,以學識與孝行著稱於鄉里。父母雙亡後,作〈七筆勾〉一文明志,離家投西山性天和尚落髮。〈七筆勾〉以精練文辭刻畫人間百態,將眾生所耽著的父母、夫妻、兒孫、功名、田園、文章、宴遊皆一筆勾銷。這七筆就像是七條繩索,讓我們繫縛在六道輪迴裡,只要還有一條沒斷解,就不能通往解脫之道。

蓮池大師行腳到了杭州雲棲山,見山水幽絕,遂結茅隱修,因伏虎、祈雨而感動村民自發建造寺院。自此,聲名遠播、法道大振,遂成一大叢林。

雲棲山的生活景致如何呢?蓮池題詩:「屋壁空疏,八面喜逢青嶂合;溪山寂靜,四時唯有白雲棲。」而他隱居的「竹閣」又是如何?只見「竹林深處,小閣臨池,竹影娑婆,倒映池中,池水清澈,可以洗心、可以滌塵……」大師就在這裡,寫下他所思所感的隨筆,因在竹窗下,就稱《竹窗隨筆》。

此書詳辨禪、教、淨之正知見,乃至對佛儒間的諍論也有一番精闢論述。其中談到修行人生活行止的部分,更可以看到一代大師的風骨,堪作典範。我看到《雲棲寺僧約十章》戒規之嚴厲,對應今日僧團生活,心驚自忖,我能做到幾點?但修行即修心,非文字駭目,乃古今修道之心變異矣!

我的窗外也是一片園林,山中庵裡暮鼓晨鐘、鳥語花香,或陽光燦燦,或雨聲淅瀝,窗下讀書、禪床靜坐,沉香滿室、梵音悠悠,佛門生活就是在人間作道場。

山居隱修的日子早已忘我,今因緣所成,重拾舊筆,人生不像修正液或電腦,錯誤刪之即「一筆勾銷」;唯願將此色身修,以法與有緣人共勉,不拘文字格局,想到什麼就寫什麼,便以「隨筆」稱之。

(本專欄隔周五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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