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連鍠

前一陣子，同事的父親從高雄北上，小住幾天，正值暑假，加上都是桌球同好，每天下午就是我們以球會友的時間。我們三人球技相當，打來格外刺激，不過我最喜歡的，是坐在一旁看著他們父子的對打廝殺，那種感覺，總讓我好生羨慕，每每我都會問我自己，如果父親還在的話，畫面會換成我跟他嗎？而我，會不會也故意手下留情呢？

小時候生活條件較貧乏，物資不是那麼充裕，一張球桌、一支像樣的桌球拍，很少人能同時擁有，普通家庭的小孩所能擁有的，只是一顆五毛錢的球──兩頭各有一個小洞，不是很圓的圓球。我們克難的方式，是把長長的講台當成球桌，再拿放在書包裡，用來隔開書本與文具的木板來代替球拍，所以一到下課時間，老師離開教室後，講台就變成了我們揮灑的舞台。在那時，成為講台上的霸主，是每個小小心靈的最大心願。

後來學校要選拔桌球選手，我也帶著克難工具去參加選拔，只是和好些人一樣，還沒比賽就被宣布落選，因為我們同是把木板當球拍的「淪落人」，只能含淚回教室。看著有球拍的同學，大多被選上校隊，心中五味雜陳。那天回到家裡，我大膽提出想要有一支球拍，許是父親看到我的落寞不快，淡淡地回說：「再看看吧！」

一天放學，驚喜看到家裡多了一片大木板，木板旁邊還擺放兩支球拍。父親說他拉牛車到一戶人家裡，剛好他們裝潢多了這木板就送給了他。父親要我把兩條長板凳擺到外頭，墊上幾個磚塊，再把那片大木板放在最上面。哇！我真的沒想到，我家也有了一張可以打乒乓球的球桌了！而從此，同學搶著在放學時到我家練球，並成了班上最熱門的課後活動！

「來，我陪你打一場！」那天父親一時興起想跟我拚球，已不記得當時是誰贏誰輸，卻沒忘記那是與父親唯一的一場乒乓球賽。還依稀記得桌球拍是老人牌，儘管那是當時最便宜的球拍，卻是我擁有的第一支、也是最寶貴的球拍，好多的夜裡，它都在我的枕頭邊伴我入眠！

事隔三、四十年，自己當了老師，也在學校裡帶桌球社團，每當有學生拿老人牌球拍打球時，我總是會拿起他們的球拍，說：「這是支珍貴的球拍！」學生也總以為我在開玩笑！而我，一定會再用篤定的眼神告訴他們：「這是實話！」

打完球，看著同事遞了毛巾給他的父親擦汗。倘若父親尚在，我好想親口對他說： 「爸，謝謝你在那物資缺乏的時代，給了我如此珍貴的回憶！ 」